日色凜冽,魏謙隔著人群看著顧惜惜，蒼白的臉上一雙黝黑眸子漸漸亮起來，如暗夜初升的星辰。

    他聽見了她的話。她不會(huì)勸他半個(gè)字。她懂他。

    懂他的苦,懂他的恨，也懂他不會(huì)饒恕。

    剎那之間，無數(shù)情緒翻涌激蕩,魏謙想大笑,想長(zhǎng)嘯，然而到最后，卻是一言不發(fā)，只將手中長(zhǎng)鞭再次揮出，狠狠打在宋直臉上。

    陳年舊事一幕幕閃過眼前，母親凌亂殘破的尸體,外祖父噴在衣襟上的鮮血，宋良臣一口一個(gè)妾侍的惡毒,還有滿臉猙獰的宋直，揮著血淋淋的斧頭,用力砍向他。

    在那一剎那,他本能地抬手護(hù)住頭臉,滿心驚訝地叫他,大哥。

    整整十年,他沒有一刻或忘,這是他的夢(mèng)魘,是他的心魔,是他從天堂墮入地獄的轉(zhuǎn)折，是他即便到死，都無法掙脫的過往。

    一下,兩下，三下，鞭子越抽越用力，魏謙的眼睛越來越紅，似要滴血。

    一下，兩下，三下，宋直站在原地，沒有躲也沒有反抗，只是仰頭看著魏謙，神色復(fù)雜。

    很快，他滿頭滿臉都被抽得紅腫出血，衣服被抽破了，頭巾落在地上，頭發(fā)披散下來遮住了半邊臉，看上去狼狽不堪。

    宋良臣在第一鞭抽過來時(shí)，便已經(jīng)躲開了，此時(shí)站在邊上，待要上前拉開，又怕魏謙連他也打起來，只得高聲說道：“二郎，他怎么說也是你大哥，你不能這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父親，這一切，兒子甘心承受?！彼沃贝驍嗨?，轉(zhuǎn)向了魏謙，“二弟，你若是有恨，打死我都行，只要你肯回家，只要你肯與父親重歸于好……”

    啪，魏謙重重一鞭抽在他嘴上，掐斷了他沒說出口的話。

    宋直的嘴頓時(shí)腫起老高，血順著嘴角往下流，宋良臣嚇得整個(gè)人都是一抖，就連圍觀的人，一個(gè)個(gè)也都倒抽著涼氣往邊上躲，生怕魏謙殺得性起，連他們都要跟著遭殃。

    魏謙已經(jīng)忘記了一切，甚至忘記了此時(shí)身在何處。眼前只有一片血紅，越來越濃重，越來越清晰，充斥著他整個(gè)身心，讓他只想殺戮，只想用新的血光，遮蓋住他不想看見的那些。

    卻在此時(shí)，一道輕柔的聲音忽地傳入他耳中：“退思?！?br/>
    仿佛重重迷霧之中突然破出一道出口，魏謙停住了鞭，帶著幾分恍惚，尋向聲音的方向。

    他看見了顧惜惜的臉。彎彎的眉輕蹙著，清澈的眸子里透出擔(dān)憂，盈盈地看著他。

    魏謙從她的眼中見到了自己，那么小小的一個(gè)，蒼白又絕望，卑微又瘋狂，如同惡鬼。

    而她卻是藐姑射的仙子。

    惡鬼怎么可能配得上仙子？可他心里唯一放著的，卻只有她。

    魏謙收回長(zhǎng)鞭，慢慢地卷起，攥在手中，催著馬近前一步，向顧惜惜俯下身子，輕聲問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“別打了?！鳖櫹У吐暤?，“我有些怕?！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