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直視嘉靖這個皇帝。

    “皇上醉心玄修、疏于日朝，口口言有三德，一為慈、二為簡、三為不敢為天下先。

    然則庚戌虜亂之時，皇上畏賊如虎，避而不敢言戰(zhàn)，只一心委賊求全，坐看北直隸百萬生靈慘遭蹂躪，事后將罪責悉數(shù)歸咎朝臣，此為慈？

    大修宮閣，耗費千萬，自云南、廣西、四川取奇木巨石，沿途輸送盤榨民力，致使百姓民不聊生，此為簡？

    陛下自二十年遭宮婢變，移居西內(nèi)，日求長生，郊廟不親，朝講盡廢，君臣不相接，獨如小人顧可學、盛端明、朱隆禧、陶仲文等所謂仙修道人得以緣進，乃有夏言、嚴嵩、嚴世藩等事君以惑，時二十三年，帝竟加仲文少保、少傅、少師，一人加三孤銜，莫我大明，終中國千年王朝，何有一帝若陛下之昏庸者！此為不敢為天下先？”

    海瑞越說聲調(diào)越高，怒氣勃勃：“陛下明知臣下必有非議，每下詔旨多憤疾之詞，百官驚懼、心神惶惶，是以臣心背離陛下多矣，孰過也！”

    嘉靖的脊梁越來越塌，最后更是偏過頭不敢再看海瑞一眼。

    “來人！”

    腳步聲匆促，黃錦、陳洪帶著大隊錦衣衛(wèi)沖了進來。

    “將海瑞下入詔獄、將他一家老小全部抓起來！”

    海瑞沒有求饒、沒有恐懼，任由錦衣衛(wèi)將自己鎖拿，最后的最后看了嘉靖一眼。

    “叫嚴嵩來、叫嚴嵩來?！?br/>
    黃錦不敢耽擱，立馬快步去文淵閣將嚴嵩請來。

    “嚴閣老。”嘉靖的氣色越來越差，他看著嚴嵩：“海瑞的治安疏，你看過沒有。”

    “臣還沒有看。”

    嚴嵩多精明的一個人，他雖然不知道海瑞寫的什么，但料定將會是能攪動大明江山社稷的大恐怖，不該看的東西堅決不看。

    “拿給嚴閣老看看?！奔尉笓炱鸬厣系闹伟彩杞唤o黃錦，后者轉(zhuǎn)呈給嚴嵩。

    嚴嵩拿著奏疏，深吸一口氣后打開。

    蒼老的面容不時抽跳數(shù)下，饒是一輩子見慣大風大浪的嚴嵩此刻也失了態(tài)，難以保證平靜。

    他同樣萬萬不敢想，海瑞竟然會寫出這么恐怖的文章。

    而很快嚴嵩就反應(yīng)過來。

    最恐怖的不是這道治安疏，如果僅僅只是這一道治安疏，還要不了嘉靖的命，但如果這道由海瑞寫的治安疏大白天下，那人在南京的陸遠，絕對能要嘉靖的命！

    這道疏只有出自海瑞的手，殺傷力才最大，換任何一個人來寫，都容易被詬病是南方士林對嘉靖的政治抹黑，是一種打擊報復的卑劣手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