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要?dú)⒘宋覇?，哥哥？”丹傾望著檀月嶺微笑，嬰兒肥的小臉上看不出半點(diǎn)疑問式的哀傷。

    她的唇上沾了血，將本就足夠紅的唇瓣潤得紅過了頭。

    檀月嶺拿著削水果的刀，幾個(gè)小時(shí)之前，他還用這把小刀削干凈一個(gè)蘋果，從最上端到最下端，蘋果皮連成一串，沒有半點(diǎn)試圖斷裂的痕跡。

    他將蘋果削好遞給丹傾，丹傾卻嫌汁液粘手，檀月嶺只好拿著剝了紅皮的蘋果，讓丹傾慢慢咬著吃。丹傾每咬一口，檀月嶺的手就潤一寸，果液太黏，將丹傾的眼黏在檀月嶺纖長的手骨上，看上面附著的白玉冰肌。

    分明是大夏天，丹傾卻錯(cuò)覺檀月嶺手中的果肉被他自個(gè)兒凍成了冰。他是座手捧毒蘋果的冰雕塑像，一抹紅透過身體還能發(fā)出冷浸浸的微光。

    童話故事告訴丹傾不要偷嘗毒蘋果，上面的紅是毒素在蔓延，鮮美的外殼要用狠毒來交換。丹傾卻是個(gè)嘴饞的女孩，她一口咬上，咀嚼，吞咽，將毒素連同情愫一并吞吃入腹，再不能流連在外。

    檀月嶺持刀的手沒有顫抖，刀光反射著微弱的月光，冰冷勾勒了溫情，嵌上一層白銀箔，不銹鋼也改頭換面凜冽許多。

    丹傾舔了舔嘴角的血，香甜、芬芳，一切美好的詞匯都可以用來形容她賴以生存的食物。血液的鮮紅，一定是融化了玫瑰花的靈魂吧，她頗有些迷醉地游思著。

    檀月嶺望著臉蛋薄粉的妹妹，手上的水果刀變得很沉，很沉。沉重到他漂亮的骨節(jié)吱嘎作響，仿佛再多一點(diǎn)稻草般的重量，他的整只胳膊就可以隨著刀片跌落在地。若是迸發(fā)出鮮血，丹傾一定會開開心心地湊上來吃個(gè)飽吧。

    他的妹妹，他來歷不明沒有血緣關(guān)系的妹妹，在十八歲這個(gè)夜晚，送給他一個(gè)天大的驚喜。

    檀月嶺這輩子最憎恨的便是吸血鬼，誰能知道他竟然自個(gè)兒撿了個(gè)吸血鬼回來養(yǎng)呢？老天在玩他。

    檀月嶺父母雙亡，皆是拜吸血鬼所賜。到如今，連自己親手養(yǎng)大的妹妹也成了吸血鬼，他感到一種偌大的荒謬將靈魂沖散。思維涌上一片不能深究的恐怖，他望著手中的刀，沉默。

    “哥哥，如果你不準(zhǔn)備殺了我，我就要走了。”丹傾甜甜地笑了起來，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殘忍，“你知道嗎，有一位同學(xué)自愿給我提供食物。他的血甜甜的，卻一點(diǎn)都不膩，我最喜歡咬著他的脖頸慢慢品嘗。他給了我血袋，喏?！钡A將手中空了大半的血袋展示給檀月嶺看，尾音上揚(yáng)，撒嬌似的。

    “可我覺得剛從身體里涌出來的血比較新鮮，我要去他家了，哥哥?！钡A咬咬下唇，有些靦腆，“哥哥，我會記得你的。雖然沒嘗到你的血，可是哥哥削的蘋果最好吃了?！?br/>
    “你能吃蘋果，也能吃其他人類的食物，想來是人類和吸血鬼的混種，為什么還要偷偷飲血呢，小傾？你就不能做一個(gè)完完整整安安分分的人類嗎？”檀月嶺不解地望著丹傾，目光里有縷暈不開的哀傷。

    “哥哥，”丹傾左手撥弄著右手，不開心擺了滿臉，“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對血液的渴望。你站在我面前，就像是一盤極鮮美的食物被裝在玻璃式樣的保險(xiǎn)柜里，被我自個(gè)兒的喜愛上了鎖。”

    說到這里，她使勁兒睨了一眼檀月嶺：“你就是仗著我的喜愛誘惑我，所以此時(shí)此刻才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里斥責(zé)我。哥哥，你再這樣，我就不要喜歡你了?，F(xiàn)在我有了心甘情愿的小血奴，我好像沒那么喜歡你了，哥哥?！?br/>
    檀月嶺持刀的手一顫。他最疼愛的妹妹，他從森林里撿回來的妹妹，不但變成了他最憎恨的物種，此時(shí)此刻，在清冷如水的夜，還嬌嬌俏俏地站在他不遠(yuǎn)處，告訴他不喜歡他了。

    他想問為什么，卻沒說出口。他仍是沉默地站著，像在冬夜里赤.身.裸.體徘徊于雪中的人，從白骨到血肉，結(jié)成冰涼透了。

    “我要走了，哥哥，不必懷念我。我是去享受美食了。很遺憾哥哥體會不到血液的美妙。”丹傾扔下手中的血袋，轉(zhuǎn)身往房門走去。

    可她走得很慢，像是在等待什么。她的唇角微微上揚(yáng)，尖牙露出兩顆，在月夜下微微閃耀。

    一個(gè)炮灰的使命，就在這三兩步之間。未來最厲害的獵人，自手刃自個(gè)兒養(yǎng)大的妹妹開始。

    丹傾等待著。聽到身后的響動時(shí)，她唇角的弧度拉大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