順著少年時代殘留的記憶，周正戚找到了那座位于城郊的大房子，他依稀還記得這里，母親往年曾帶著他在這里煮過一頓年夜飯，熟悉的煎蝦餅味道，周正戚如今仍然記憶猶新。

    客廳里沒有人，樓上的灰塵都快鋪成了厚地毯，周正戚扶著樓梯的扶手，慢慢地往地下車庫走去。

    在陳嵐珍出門前，周正戚便聽見了她和父親的通話，周正戚想知道父親是否真的如弟弟所說那樣陰暗，也想問清楚當年父親為什么一定要拋下他和母親，以及這些年來父親對這個家是否懷有歉意，至少他得為母親爭取一個當年的真相和道歉。

    一樓車庫里很安靜，到地下二樓拐角時隱隱有一股很難形容的腥味，周正戚的心被那股怪異的味道驅使著地踏入了二樓車庫。

    周正戚剛一進車庫，濃烈的血腥味瞬間撲面而來，而那正在進行分尸的是陪伴了他人生二十多年的母親，混亂的現(xiàn)場，零散的尸塊，還有父親一動不動充血的死眼。

    周正戚的腦袋里嘩地一片空白，他直接愣住，反應過來后一屁股跌在了地上，看著眼前暴力血腥的一幕，呼吸急促，眼底的紅血絲也在被放大，足足驚愕了快一分鐘才猝然大叫。

    他胡亂蹬著腿往后移，潛意識想逃離這個危險的現(xiàn)場，陳嵐珍在監(jiān)控里早就發(fā)現(xiàn)了他，她看了自己自己兒子好幾眼，繼續(xù)有條不絮地收拾著手上的尸塊，將雙手擦洗干凈后才轉身走到周正戚跟前。

    “沒事了?！标悕拐湔f。

    周正戚張了張嘴，哆嗦著說不出話，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了母親身后血淋淋的現(xiàn)場。

    他看見多日不見的父親頭顱瞳孔驟縮，再看向母親時恐懼和不安感紛涌而至，此時他驚恐萬狀地望著陳嵐珍，眼淚簌簌而下。

    陳嵐珍慢慢蹲下身，目光如同從前那樣慈愛溫柔，聲音很輕：“媽媽不是跟你說了，不要打擾大人的事?！?br/>
    周正戚呼吸一滯，頓時明白了母親此刻的危險，他顫抖著腿立馬跌跌撞撞地爬起來，拿出幼年陳嵐珍教育他的那一套，雙手貼著褲縫，站得規(guī)規(guī)矩矩：“……對不起，我……我知道錯了……”

    陳嵐珍反而溫和地笑了，平靜的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，她長久注視著周正戚，想伸出手摸摸自己兒子的腦袋，卻又擔心自己手上的血會沾染到兒子身上，最終只是手抖了抖，說道：“去外面玩吧……”

    周正戚轉身離開，步伐明顯僵硬，他想回頭看身后的場景，但怎么都回不了頭，那場面太血腥，他這一生再也回不了頭。

    陳嵐珍望著他的背影，頓時淚如雨下，但她依舊在努力微笑，那笑容艱澀難看，她知道這是最后一次了，知道她與兒子將就此別過。

    周正戚鬼使神差地走出大門，又走了幾百米遠，他腦子一激靈，仿佛猛然想起了什么大事，周正戚飛快地轉身往回跑，他現(xiàn)在跑得已經(jīng)很快了，比幼年更加有韌性。

    周正戚一想到母親最后悲憐的眼神，眼淚倏地紛涌而出，整個人宛如決堤的堤岸搖搖欲墜，他哭出了聲，一邊跑，一邊哭著低低反復呢喃：“母親……”

    “別這樣對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別這樣……”

    周正戚跑回去卻打不開大門，明顯在他走后陳嵐珍反鎖了大門，他使勁擰著門把鎖，遲遲打不開這扇沉重的門。

    他一用力還擰毀了把手，周正戚索性用身體一次一次撞著門板，到最后他還是從一樓花園的管道爬到二樓的窗臺，再從二樓跑向地下車庫。

    可此時，車庫里再也沒有了母親剛剛站立的身影，周正戚跌跌撞撞地邁過父親的尸體，在一大片血水里找到了鮮血淋漓的母親。

    陳嵐珍沉重的眼皮微微掀起，在看見兒子來了，她的眼里也多了一絲亮光，可這光她后半輩子再也看不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