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長皺著眉頭：“手伸出來?！蹦莻€孩子抽抽噎噎，磨磨蹭蹭，就是不肯把手給伸出來。院長的聲音更大了：“把手給伸出來?！蹦呛⒆颖粐樀脺喩眍澏叮詈筮€是把手給伸了出來。手掌攤開的剎那，院長就揮起鞭子，毫不留情的打了上去。小孩子痛得嗷嗷直叫，身子就像是觸電了一般抖個不停，響亮的哭聲充斥著整個孤兒院。那個時候江心羨還很小，滿腦子都想著正義。她和她的玩伴說：“那個孩子真的好慘，他只是一不小心把水倒得稍微燙了一點(diǎn)而已。”她想要幫那個孩子求求情。然而，她的好朋友拉住了她。她的好朋友是一個頭發(fā)有些長、瘦弱靦腆的少年。…也就是記憶里的……杜川。看到照片的瞬間，江心羨終于想起來了。杜川是一個個子很高，卻很瘦弱的少年。他穿著的白色短袖明明不大，套在身上卻空空蕩蕩。因?yàn)槌Ｄ甑臓I養(yǎng)不良。臉色和唇色都十分蒼白，就像是一個幽靈一樣。杜川拉住她的手，對她道：“別去。”他的聲音很低，仿佛連說話都費(fèi)勁一樣?！澳阋沁^去了，院長會連著你一塊兒打的?！薄翱墒?，他明明沒有犯什么錯，卻要受到這樣嚴(yán)厲的懲罰，我真的看不下去……”“看不下去的事情多了，我們能有什么辦法？我們生活在孤兒院里，就是寄人籬下?！彼穆曇舾土恕！澳恰薄拔覀冎荒苋棠汀！蹦呛⒆涌奁穆曇粼絹碓酱蟆１拮用髅鞑皇浅樵谒麄兊纳砩?，他們卻感到了一樣的疼痛。他們是無法反抗的。院長是最大的陰霾，而護(hù)工們都是她的走狗。他們是處于最底層的被無限壓榨欺辱的牲畜。除了忍耐，沒有辦法?！澳俏覀円恢币棠偷绞裁磿r候？”杜川說：“忍耐到——有人帶我們走的時候?！惫聝涸涸谑裁磿r候?qū)λ麄冏詈媚兀吭谟忻襟w前來采訪報道的時候。那個時候，院長就會擺出最親切的笑臉，拉著孩子的手。就像是全天底下最溫柔的媽媽一樣。她會說：“孩子們不是沒有家的，孤兒院就是大家的家。我們永遠(yuǎn)是彼此的家人，要永遠(yuǎn)在一起一輩子。”家？……可哪里有什么家？有的只是無休止的毆打、謾罵、奴役、侮辱、痛苦、壓抑……院長也不是他們的家人。抱在一起舔舐著傷口，互相取暖的。才是彼此的家人。就像是江心羨和杜川這樣。有時候，江心羨會悶悶地問：“哥哥，什么時候才有人帶我們走呢？”杜川拍著她，輕聲說：“會有父母來的……總有人會看中我們的?！惫聝涸豪?，經(jīng)常會來成年人。這個時候，也是孩子們最期盼的時候。因?yàn)檫@些都是領(lǐng)養(yǎng)人。如果一旦被選中，就可以離開孤兒院，過上正常的孩子應(yīng)該過的生活。孩子們總是用手扒著欄桿，眼睛里帶著渴望，就像是一個個商品般，要任人挑選。不夠好看的不要。個子不夠高的不要。不夠聰明的不要。從來沒有人選中過江心羨和杜川。江心羨是女孩子，而那些來領(lǐng)養(yǎng)孩子的父母，往往都更加想要男孩。至于杜川呢，雖然他優(yōu)越的長相屢屢讓領(lǐng)養(yǎng)人心動，但他瘦弱又不夠健康的身體，總是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。有一次，有一雙父母看中了杜川，幾乎就要帶他走了。然而，看了杜川的體檢報告以后，又無奈地嘆息。最終還是放棄了。臨走之前，送給杜川一個小禮物。一盆向日葵。雖然那朵向日葵很小，但是開在土里是那么的熱烈。金燦燦的，暖洋洋的，與孤兒院里冰冷的色調(diào)格格不入。孩子們都非常好奇地打量著。杜川也很寶貝那盆向日葵，誰都不允許碰。卻因?yàn)榭唇牧w喜歡，唯獨(dú)把它送給了江心羨?！安蛔咭埠?，沒事的。”他說，“我可以一直在這里陪著你，我們就是彼此的家人?！薄翱倳腥丝粗形覀兊摹！彪m然杜川這么說，但是江心羨知道，這是安慰自己的話。不會有人看中他們的，永遠(yuǎn)也不會有人看中他們的。至少——杜川還有可能被人看中。但是自己是永遠(yuǎn)不會被人看中的。她只能在這個孤兒院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生活著，盡量少犯一點(diǎn)錯誤，能夠少挨院長的一頓毒打。但是好景不長。在院長的高壓政策下，就算是再謹(jǐn)慎的人，也免不了犯錯。這天，院長要求江心羨將走廊里全部打掃一遍，自己六點(diǎn)之前會來檢查。按照院長的性格，要求打掃干凈，那是一點(diǎn)臟東西都不能有。否則一定會受到她最嚴(yán)厲的懲罰。江心羨也知道這一點(diǎn)。所以整個下午，她都在惶恐地拖地。最后還拿了手帕，跪在地上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地擦?？上В驮谒貌蝗菀讓⒌孛嫒客细蓛?，提著一桶臟水往外走的時候。突然有個小孩子從角落里竄了出來，將她撞倒了。污水一下子全部倒在了地上，流了滿地。距離六點(diǎn)還有五分鐘，院長在趕來檢查的路上。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在規(guī)定時間內(nèi)完成打掃了。想到院長那嚴(yán)苛的懲罰，江心羨就嚇得渾身顫抖。她揪住那個撞倒自己的小男孩，想要質(zhì)問，小男孩卻絲毫沒有愧疚的神色?！罢l讓你慢吞吞的站在那里擋路的？這不是活該嗎？略略略，反正到時候被懲罰的又不是我?！苯牧w急得要哭了。但她知道，自己沒有任何的辦法。院長只看結(jié)果，不問過程。院長馬上就要來了，看到自己搞下的一地狼藉，一定會拿出鞭子來狠狠地抽她。盡管江心羨已經(jīng)第一時間拿了拖布來，試圖把地面給打掃干凈。但她還是晚了一步。當(dāng)院長的皮鞋出現(xiàn)在她面前的時候，她的心里咯噔一下。清晰地知道自己完了。院長的聲音就像是暴風(fēng)雨來臨：“心羨，你不想活了？把我的話當(dāng)耳旁風(fēng)是不是？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