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彌陀佛!”老僧念了一聲佛號,露出悲天憫人之色。“老衲只是懷著慈悲之心,憐憫天下百姓,并無攻訐朝政之意,更不曾想過要為官紳發(fā)聲?!薄肮觿偛乓环挘尷像娜珲囗?,方知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,之前所言大錯而特錯?!薄巴雍:?!”老僧說完就垂下眼簾,緘口不語。云逍不再追問,只是瞥了王承恩一眼。這個老和尚談吐不凡,不像是個和尚,反倒像個儒生,渾身透著一股子酸氣。并且他的言語極具煽動性,跟后世的那些個在網絡上賣弄嘴皮子的公知、恨國黨,頗為相似。必須查一查他的底細。王承恩當即會意,深深地看了老僧一眼,將他的容貌牢記在心里。該死的禿驢,敢在萬歲爺和國師面前大放厥詞!國師的心眼小……虛懷若谷,可也容不得一個老禿驢這樣質疑。徹查!哪怕沒什么問題,也要讓這禿驢吃點苦頭。老僧雖然閉著眼睛,卻也能感受到王承恩不懷好意的目光。他的心里暗暗叫苦不迭。自己堂堂……這兩年隱姓埋名,剃光了頭發(fā),扮成和尚,就是為了躲避錦衣衛(wèi)的追緝。今天這是怎么了,居然就管不住自己的嘴?想到這里,老僧恨不得狠狠地抽上自己幾個嘴巴子。崇禎難得有與百姓近距離接觸的時候,此時來了興致。他看向坐在對面后邊的一名工匠,開口問道:“你叫什么,做什么營生?”那男子惶恐地答道:“小人賤名茍四,別人都叫我四狗子,是匠戶出身,如今在做泥瓦行當!”眾人一陣哄笑。大名將普通民戶分為三等,"曰民、曰軍、曰匠"。匠籍處于社會的最低層,因而最為卑賤。這個叫茍四的泥瓦匠,不僅身份低賤,名字也賤,被人嘲笑也是正常。崇禎和顏悅色地問道:“這幾年,日子可有什么變化?”“咱大明的匠戶,以前過得那叫日子?”“以前當官的根本不把咱們匠戶當然,那日子過的,連豬狗都不如啊!”茍四一聲嘆息。云逍也跟著在心里一聲嘆息。大明的匠戶,說起來都是血淚。大明的匠戶制,是承襲元朝的舊制。匠籍,專門從事手工業(yè)生產,隸屬于工部,世代相襲,不得改籍。也就是說,只要是成了匠籍,就跟螨清的鐵帽子王一樣,世襲罔替。以后子子孫孫都是匠籍,工匠的全家老幼都要參加生產,不得改業(yè)。跟匠籍一樣低賤的是軍戶,可軍籍還有逆天改命的時候。軍籍可以通過參加科舉考試,來改變自己的戶籍和命運,張居正其實就是軍戶出身。而匠籍卻連參加科舉的資格都沒有,斷絕了一切脫籍的途徑。官員、讀書人常說的‘黎民百姓’,并不包括匠籍。在他們眼里,匠籍根本就不是人,而是"梓人"、"賤役",是可以隨便役使的牲口。工匠又分為住坐匠和輪班匠兩種。住坐匠常駐京師,每月上工十日。而輪班匠按距離京師的遠近編為班次,每三年一班,輪番赴京做三個月的工。工匠做工屬于義務勞動,沒有任何報酬,只在上工期間領取一定的月糧和直米。輪班匠每班雖只服役三個月,然而路途遙遠的,往返于途中便花費三、四個月的時間。并且途中的一切費用,都要自己承擔,不僅旅途奔波耗費家資,更耽誤家中正常的生計。很多匠籍全家應役﹐除了官府發(fā)給的鹽糧和偶爾賞賜的衣物之外﹐沒有其它收入﹐因而生活艱難﹐衣食不給﹐常常發(fā)生質典子女之事。工匠苦不堪言,到了明朝中期經常出現逃班、逃亡的現象。后來朝廷沒辦法,被迫修改了匠戶制。嘉靖四十一年起,輪班匠一律以銀代役,官府則以銀雇工。這樣匠籍者可自由從事工商業(yè),總算是能喘口氣。但是管理局﹑院的各級官吏﹐往往巧立名目,層層盤剝,匠籍的日子依然是豬狗不如?!艾F在的皇帝,就是咱匠籍的青天大老爺?。 薄八坏朗ブ?,就廢了匠戶制,免了天下匠籍的代役銀子不說,匠籍可以隨便做什么都行,做手藝、跑生意,甚至讀書當老爺都成!”茍四看上去性情木訥,此時說到動情處,卻變得能說會道?;实凼乔嗵齑罄蠣敗醭卸魍低悼戳顺绲澮谎?。還好,崇禎不僅沒有動怒,反倒是眉開眼笑、龍顏大悅?!澳銈冎溃业阶窕堑墓こ剃犂锔苫顑?,一個月掙了多少?”“三兩!整整三兩銀子啊!”“咱們茍家,祖祖輩輩都沒掙過這么多的銀子??!”“那天我到街上去買了二兩肉,給婆娘和兒子、閨女一人買了一身衣衫?!薄翱蓱z咱一大家子,一輩子都沒沾過葷腥,一輩子沒穿過新衣……這都是皇帝給咱的??!”茍四說著說著哭了起來,然后跪在地上朝著京城方向使勁地磕頭。眾人見狀無不惻然,幾名工匠也跟著跪在地上磕頭起來。崇禎朝王承恩使了個眼色。王承恩趕忙上前,將茍四扶了起來。崇禎看了云逍一眼,心中既是感慨,又是愧疚。取消匠戶制,正是云逍的提議。當初廷議的時候,遭到極大的阻力。大明的匠戶,高達120萬之多。革除舊制,不僅是造福這些匠戶。同時也推動了手工業(yè)以及工業(yè)的繁榮。沒有那么多的工人、匠人,也就沒有那么多的煤礦、鋼廠、工程。朝廷如今又怎么可能歲入破億?崇禎心里很是愧疚。如今天下的匠戶,都對自己這個大明皇帝感恩戴德,卻不知這些都是叔父的功勞。要不要下旨,敕封叔父為天下工匠的祖師爺?罷了,叔父不喜歡這些?!肮ゅX能否及時領到手?”“有沒有勞保,是否為工匠購買了保險?”云逍又向茍四詢問了一番。茍四答道:“我在遵化干泥瓦匠,工錢倒是每個月都能領得到,至于勞保、保險……那是個啥子東西?”云逍眉頭微蹙。“小的倒是聽說過保險這東西。”“聽人說,京城西山的煤礦,前些日子塌死了十幾個工人?!薄懊旱V公司和保險公司相互扯皮,官司打到順天府衙門,現在都還拖著?!币幻と嗽谝慌圆逶?。云逍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。西山煤礦公司的經理,正是云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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