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禎嘆了口氣，將電報給孫承宗和盧象升。二人看了電報的內(nèi)容，都是頭皮一麻，神情凝重。盧象升嘆道：“河南，還真是多災(zāi)多難之地！”河南何止是多災(zāi)多難？從古至今，黃河水患就沒斷過。三年來一次決堤，十年搞一次黃河倒灌，五十年再來一次改道。河南百姓可就倒了血霉，洪水所到之處，千里澤國，百姓流離失所。不光只有水患，還有旱災(zāi)。從萬歷年以來，河南就連年大旱。到了崇禎朝，旱災(zāi)更為嚴重。赤地千里，餓殍遍地。伴隨而來的，就是瘟疫、蝗災(zāi)。這次的蝗災(zāi)，波及二十九個縣，更是大明開國以來，從未有過的大災(zāi)。孫承宗見崇禎憂心忡忡，勸慰道：“只需安排戶部賑濟災(zāi)民即可，陛下不必如此憂心?！北R象升也跟著勸道：“如今大明國庫充盈，糧食充足，河南蝗災(zāi)，不足為大患?！薄澳銈?，不懂?。　背绲潛u了搖頭。以前叔父曾說過，大明亡國的根源在哪里。河南災(zāi)荒，就是其中之一。李自成輾轉(zhuǎn)陜西、山西等地，雖然勢大，終究只是流寇性質(zhì)。一直到流竄到河南之后，李自成迅速匯聚百萬之眾，橫掃中原。這才從流寇，擁有了覆滅大明的本錢。究其原因，不正是因為河南大災(zāi)，田地顆粒無收。再加上官吏橫征暴斂，百姓沒有了活路，這才跟著李自成一起造反?！盎葹?zāi)覆蓋二十九縣，將波及數(shù)百萬百姓，還不知會有多少百姓餓死。”“況且大災(zāi)之下，必有人禍，難保會有官吏、豪紳趁機大發(fā)國難財?！薄叭羰窃儆芯有呢蠝y之徒煽動，必定會釀成大變！”“南居益主政河南，推行攤丁入畝，興修水利，民生剛有起色，如今又遭此大災(zāi)，朕如何不憂心？”崇禎眼圈泛紅。盧象升和孫承宗沉默下來，滿心凄然。崇禎無奈地一聲嘆息，“唉，朕還以為，大明距離盛世不遠，想不到……”孫承宗道：“陛下此言差矣，大明如今國勢昌隆，遠勝歷朝歷代。”“國師曾說過，那種所謂的盛世，是君王與士大夫的盛世，卻不是黎民百姓的?！薄半抟氖⑹?，最起碼，也要天下百姓都能吃飽飯、穿暖衣。”“若是連這個都做不到，史書上那些說得天花亂墜的盛世，又算哪門子盛世？”崇禎郁郁地說道。孫承宗和盧象升震撼不已。程朱理學(xué)盛行以來，文人口口聲聲都是天下蒼生。可又有幾個，真的是為黎民百姓請命？陛下能心系天下百姓，足以稱得上‘圣君’。這些都是受國師的熏陶??！大明有云真人，蒼生何其幸甚？崇禎開口道：“出兵朝鮮的事情，先緩一緩，你們迅速擬一個章程出來，將遼東這邊的事情收尾，朕不日班師回京?！睂O承宗和盧象升相視苦笑。這些天，將士們都是嗷嗷叫，就等著收拾完遼東的殘局，然后揮師朝鮮。因為河南的蝗災(zāi)，事情泡湯了。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。河南二十九縣發(fā)生蝗災(zāi)，如果不全力賑災(zāi)，后果不堪設(shè)想。到時候不知道會餓死多少人。更為嚴重的是，大災(zāi)之下，原本已經(jīng)平息的民亂，將會趁機死灰復(fù)燃。中原一亂，天下不寧。因此現(xiàn)在朝廷要做的就是全力賑災(zāi)。與此相比，出兵朝鮮反倒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情。賑災(zāi)就需要集中人力、物力。出兵朝鮮，同樣需要錢糧。錢糧都用到河南了，自然無法支撐一次大規(guī)模的戰(zhàn)爭。出兵朝鮮的事情，也只能暫時擱置了。崇禎當即向隨駕太監(jiān)說道：“傳旨內(nèi)閣，竭盡全力，應(yīng)對河南蝗災(zāi)，勿使百姓遭災(zāi)荒之苦！”太監(jiān)領(lǐng)命匆匆而去。隨著這封電報被送到內(nèi)閣，大明龐大的國家機器開始運轉(zhuǎn)起來。數(shù)日后。崇禎準備起駕回京城。這時候內(nèi)閣聯(lián)名上的那道奏折，也送到了御前。崇禎看了溫體仁等人奏報，頓時心中大定，命人叫來孫承宗和盧象升。二人仔細看了奏折的內(nèi)容，駭然相視。崇禎將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，笑著問道：“二位卿家以為，這個方略可用嗎？”孫承宗道：“何止可用？這個平定朝鮮的方略，勝過十萬雄兵，也就是……”崇禎又問：“就是什么？”盧象升陪著笑答道：“也就是太……不夠光明正大，不像是出自內(nèi)閣之手?！焙沃故遣粔蚬饷髡螅亢喼笔顷庪U毒辣到了極點，生兒子沒吉爾的那種。讓朝鮮人去跟建奴拼命，到最后還要吞了人家的國家，人家還得感恩戴德。瞅瞅，這是人干的事情？崇禎笑道：“內(nèi)閣沒這樣的眼界，寫不出這樣的方略?！睂O承宗跟著笑道：“除了云真人，誰還能有這等謀國大略？”盧象升張了張嘴巴，在心里趕緊收回剛才說的那些話。崇禎用手指敲了敲奏折，吩咐道：“二位卿家，就按照這個方略去辦吧?！倍粟s忙領(lǐng)旨。崇禎看了一眼奏折，在心里嘆了一聲。要是放在以往，叔父早就直言不諱了，又怎么會授意內(nèi)閣上這道奏折？叔父心里頭還是有顧忌，怕朕鳥盡弓藏??！孫承宗問道：“遼東剛剛光復(fù)，朝廷需盡快安排能臣，來主持遼東事務(wù)。不知陛下可有合適人選？”崇禎想了想，開口道：“收復(fù)遼東，楊嗣昌居功甚偉，就讓他來主政吧。”對于這個人選，孫承宗和盧象升倒是沒有任何異議。楊嗣昌一個文官，敢于冒險深入敵穴，離間建奴，這樣的能力和膽魄，二人都是深為欽佩。遼東初定，也需要這種心機、手段都過硬的來坐鎮(zhèn)。這時一名太監(jiān)匆匆而至，呈上一份電文：“萬歲爺，京城來的電報?！背绲潚吡艘谎郏挥傻靡徽?，隨即卻是舒心地笑了起來。孫承宗好奇地問道：“陛下，出了什么事情？”“國師要親自去河南?！背绲澬Φ?。剛才還在擔心，平定遼東之后，叔父會就此不問政事。沒想到，這次竟然主動要去河南。只要關(guān)系到黎民百姓，叔父就會挺身而出。這才是朕的叔父??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