‘不等老夫就開飯，給老夫留點(diǎn)啊啊啊.....’升起炊煙的山村，幾個端著碗在壩子里邊耍邊吃孩童見到，一只蛤蟆人立著，氣喘吁吁的從村口跑進(jìn)來，一溜煙兒跑去了籬笆小院?！昂孟袷橇忌绺缂业??！薄拔?，他還背著一個大葫蘆，今天怎么沒見背出來?！薄罢f不定里面有好吃的。”“咦，跑不見了?！睅讉€小童說話的聲音里，沿著籬笆院墻一路跑進(jìn)院門，就見李金花在水缸邊打水，下意識的一個魚躍撲進(jìn)菜圃，等到婦人端著木盆進(jìn)了灶間，響起嘩啦啦洗碗的動靜?！炅?，老夫沒趕上?！匠瞿X袋瞅了一眼，走過驢棚的花白老母雞，撒開腳蹼就沖去對面的屋檐，此時，房間里徐徐響起王半瞎的聲音?！昂呛?...老朽在富水縣的名氣可大了，人送‘王半仙’稱號，城中貴人多有到我這里詢問富貴前程，順道也讓他們到師娘的廟里禮拜上香?！蔽葑永?，陸小纖對于外面的事，倒是有些好奇，陪在旁邊的道人則聽的直打哈欠，這種觀氣之?dāng)?shù)，如今他也略懂一些，不過沒王半瞎這般只修這一道而已。“想去城里，改日本道陪你去?！钡廊似财沧?，看到?jīng)_進(jìn)屋檐到了門口的蛤蟆道人，也不在意，頗為大氣的揮開手?！跋胭I什么就買什么，本道付錢。”大抵這樣的話語里，才把少女哄的開心，一起出了門，那邊，站在書桌前寫寫畫畫的陸良生，看著畫卷上紅憐、棲幽二女的畫像，點(diǎn)綴一些細(xì)節(jié)，待道人和妹妹出去了，才開口問起其他一些事?！澳阍诔侵?，消息靈通，可有聽過其他事情?！彼傅氖潜泵娴南ⅰ＠项^兒哪里聽不出來什么意思，撫著下巴花白胡須想了想，扶著椅子把手站起來?！暗茏勇牫侵懈蝗苏f起販糧到北面，朝廷好像在大量收糧，莫非是要.....”紙面點(diǎn)綴的筆尖停下，陸良生將毛筆交給一旁的棲幽，抬頭看去窗外老樹，微蹙起眉頭?！皯?yīng)該是要打仗了，去年秋末，回來途中也聽過突厥人襲邊的事，這樣大規(guī)模收糧，除了打仗，實(shí)在想不到還有其他。”說起打仗，不由想到遠(yuǎn)在長安的兩個徒弟，宇文拓是前朝皇族，不至于上前線，可那最小的徒弟，一心想當(dāng)將軍，說不定會自告奮勇?！懔怂懔?。’陸良生搖搖頭，將這道思緒拋開，既然那日已經(jīng)想好放開手，讓三個徒弟自己去闖蕩，走出道來，那么就不該去干涉才對。屈元鳳受了他‘風(fēng)林火山’陣法，上去也算欺負(fù)人，該是不會有什么危險(xiǎn)。他目光看去放在幾本書籍上的《山海無垠》，何況他還有其他要事要做，人間戰(zhàn)亂，是朝廷的事，只要不打進(jìn)國中，讓百姓遭受困難，也是難得去理會。和眼前年齡最大的大徒弟聊了一陣，打發(fā)走了對方，思緒間，轉(zhuǎn)過身看到床沿上抱著雙蹼盤坐在那里的蛤蟆?！斑?....師父什么時候回來的？”“才起為師？”蛤蟆道人環(huán)抱雙蹼冷哼，轉(zhuǎn)去另一個方向?！耙粫r間與王承恩說話，給忘記了，師父的飯，還留著呢?！标懥忌∵^放在書冊一旁的精致小碗，揭開上面的碟子，就是有些涼了，放到掌心用法力加熱，片刻間，冒起騰騰熱氣，傳出香味。吹了吹漂浮的熱氣，書生端著坐到床邊，遞到蛤蟆道人身邊?！皫煾赶麣猓憧达埐硕荚谶@。”蛤蟆微微側(cè)了下臉，冷哼一聲又轉(zhuǎn)開，就聽身后徒弟繼續(xù)在說?！拔夷镏蟮募t燒肉，撿了最好的肉放師父碗里的，肥而不膩，入口即爛，還有魚，紅憐還把里面魚刺全挑了出來，有裹了香辣的醬料......”咕~蛤蟆吞咽一口唾沫，側(cè)過臉來，眸子瞥去碗里看了一眼，這才伸過蛙蹼將小碗端到懷里，吹了吹肥肉上的熱氣，舌頭唰的卷過含進(jìn)口中，油汁漫過嘴角。大抵是美食入口，順了氣下來，滿意的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咂咂嘴，回味了一下?！澳隳赣H手藝，又有進(jìn)步了，實(shí)在難得。”見師父順過氣了，陸良生露出一絲笑，陪在旁邊說笑幾句，蛤蟆道人見他神情，還以為自己受不了美味誘惑，哼了聲?！盀閹熯@是品嘗飯食好壞，畢竟吃食方面，你也知曉，老夫可是行家?！薄笆鞘牵瑤煾刚f的對。”笑著恭維幾句，陸良生心系著《山海無垠》那邊，說了句：“那，師父慢吃。”便回到書桌前，展開書冊長頁，上面畫幅微微發(fā)亮的法線，已經(jīng)延伸至成形的川蜀畫幅里，只是到了幾條交織的水域附近山勢，不再前行，也沒任何標(biāo)識出現(xiàn)?！?？，這是卡住了？’“光這兒想有什么用，不如放元神進(jìn)去看看。”蛤蟆道人站在床頭小柜上，負(fù)著雙蹼卷過嘴邊飯粒，老神在在的打了一個哈欠，坐下來。陸良生思索了下，也覺得進(jìn)去看看，或許能看出點(diǎn)什么，偏頭叫來整拿著毛筆在一張紙上亂涂亂畫的樹妖幫忙護(hù)法，頃刻，劍指一并按去眉心。“出竅！”人影輪廓沖出體外，劃過窗欞照進(jìn)的陽光，眨眼便是鉆進(jìn)畫里，無盡的漆黑在視野間退去，畫中光亮之中，陸良生俯瞰下方幾條大河濤濤，以及一條延綿的山脈后方，看似不遠(yuǎn)的距離，那條法光猶如橫跨天際的巨龍懸在云層間閃閃發(fā)光。卻是不繼續(xù)走，或落來下面。兩方看了許久，陸良生大概猜出兩個可能，或許是山中，或水里沒有祭壇，也可能原本的祭壇被毀壞了。不多時，出了畫卷，元神回到肉身，將猜測的想法說給蛤蟆聽。后者打了一個飽嗝兒，兩只短小的雙蹼負(fù)在屁股后面，來回走動，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?！翱赡苷嫒缒阆氲哪前悖宋锱c這片天地相連，那必然要去川蜀看上一看，到底如何?！薄拔乙彩沁@般想的?！毙薜佬尴?，出遠(yuǎn)門，或遁跡山林是常事，陸老石、李金花也算是看開了，只是沒抱上孫子是一件遺憾的事。陸良生出遠(yuǎn)門的事，并沒有在村里傳開，王半瞎不知哪里聽的消息，早早就在院中等候，見到整理了幾件衣物出來的書生，猶猶豫豫了好一陣，見到老驢出來，書架安上去，連忙上前?！皫煾?.....”“什么事？”陸良生理好韁繩，掛去驢頭，摩挲老驢頸后鬃毛，側(cè)臉看去他，后者忽然伸手將垂在驢嘴下方的韁繩牽到手中?！俺卸飨敫鴰煾赋鋈サ教幾呱弦蛔?....”生怕被拒絕，急忙又補(bǔ)充道：“承恩雖然看不見，可觀氣之術(shù)，已能登堂入室，絕不拖慢師父腳程。”“我還以為什么事呢，你在富水縣確實(shí)也待了許多年，既然想隨我出去，那就走吧，正好某些人也不跟來。”陸良生仍有王半瞎?fàn)窟^韁繩，他說著目光瞥去屋檐下的道人，那邊，陸小纖抬腳踢了一下，偏頭看去老樹的孫迎仙?！八粇~本道這是坐鎮(zhèn)后方，你不懂?！钡廊吮е_脖原地跳了幾下，疼的淚水都溢在眼角，跳去一張凳上坐下，死皮賴臉的揮手。“早去早回啊?！睔獾藐懶±w搶過墻邊的掃帚追著他打，弄得院里一陣雞飛狗跳。院中，陸良生讓半瞎?fàn)恐象H先去外面等著，與父母說了些話，道別后又去村里，來送行的陸盼八條大漢話別?！拔乙ヒ惶耸竦兀蠈O又是個不著調(diào)的，村里一眾鄉(xiāng)親還要靠諸位叔伯?！薄傲忌判娜ゾ褪??！薄皩Γ形业劝巳嗽?，一般小妖妖怪，都給你打發(fā)了，再不濟(jì)，還有小道長嘛。”“唉，什么時候，咱們也能跟你去外面見見世面，抖抖威風(fēng)，聽說長安大的很?！薄皶?，說不定往后，良生還要靠八位叔伯撐場面呢。”說笑著叮囑一番，陸良生在八人相送下走到村口，快七歲的明月，見到先生出來，上前來也想跟去?！安恍校懔粼跅忌娇醋o(hù)法陣，沒事就去小泉山多陪你娘說說話?！标懥忌谒^頂輕撫，明月只感想跟著出去的念頭變淡了，仰起小臉點(diǎn)點(diǎn)頭?！班牛髟侣犗壬脑?，一定守好棲霞山?！边h(yuǎn)方，聽到老驢的嘶鳴，還有王半瞎哎哎的叫聲，陸良生笑著拍去孩童瘦弱的肩膀：“這才像個小男子漢，表現(xiàn)的好，等下次先生出門，便帶上你?！闭f著，拱手告別村口相送的眾鄉(xiāng)親，灑脫的轉(zhuǎn)身走去村外的道路，那邊，王半瞎?jié)M臉大汗的拉扯老驢，搖晃的書架內(nèi)，蛤蟆道人系好了兩根繩子，放心的拍了拍，坐在門邊，敲幾下煙桿，抖去里面煙灰。“走吧。”陸良生走去他們前方打了一個響指，老驢一擺腦袋，甩開老頭兒，哼哼兩聲跟去主人身后，搖響頸下銅鈴。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輕響，這片陽光下回蕩。陸良生走到路邊，遠(yuǎn)遠(yuǎn)的山麓上，一襲紅裳衣裙的身影站在樹頂正望過來，陽光里，俊朗的臉上露出一抹笑。揮了揮手，跟紅憐告別，再度啟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