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睡了我想跑？”他說。誰睡了。上次不就給了八百塊。談嶼臣指腹碾著她的唇，就這么盯著她帶著不容抗拒的意思。“剛才那話收回去，想都別想?！弊呃入[隱約約傳來腳步聲，孟九軼立即從他腿上下來，去房間看談霓了。燈光黯淡的小陽臺，談嶼臣依然坐在沙發(fā)上，表情比夜色還要沉郁幾分。他點了根煙，打火機輕微的鋼響后亮起一簇藍色火焰，寥寥煙霧之間，男人抬起眼皮，極為警覺地盯著轉角處。兩個男人隔空對視，許衍之就站在這不知道看了多次，彼此眸底皆有戾氣在血液里上下躥行。--談霓正躺在床上休養(yǎng)，淚珠凝在眼眶，看見門推開后進來的是孟九軼。她惡狠狠地別開臉，“臉皮還真厚，都說了再也不想見你了?！泵暇泡W毫不在意她的語氣，坐在她跟前，幫她把水重新放在保溫杯里?！拔夷樒ず衲闶堑谝惶觳胖绬?？你以為誰都能像談四小姐坐在那里就有很多人來哄了，普通人臉皮不厚一點，在這個吃人的社會怎么混得開?！薄澳弈廾總€人性格不一樣，我永遠沒有辦法像你那樣去坦誠分享自己的喜歡，連和別人說一句我都覺得不自量力，在你對許衍之表達好感的時候我沒有從中作梗，前幾次一直想找機會告訴你，今天被你發(fā)現(xiàn)我是不是就完全十惡不赦了，比你見過的所有人都要可惡？”她說到后面聲音低下去，鼻腔一陣酸澀。有眼淚從談霓眼眶滑落，她別過臉?！?....對不起?！闭剮Z臣剛才問她是不是把所有怨恨朝一個人發(fā)泄了，想到自己的口不擇言，談霓淚流滿面?！拔也辉撃菢诱f你，但是我忍不住，你知道嗎小九，其實我好羨慕你，你有健康的身體，未來有無限的可能，不像我感覺一只腳隨時踏在墳墓里，每天行尸走肉倒數(shù)光陰，所以我會把一切挫折都歸咎于我這幅破敗不堪的身體?！薄叭绻眢w健康被拒絕我可以給自己想出無數(shù)個理由，開開郎朗繼續(xù)后面的人生，但是我不行，我會不斷的去想是不是因為我這副隨時要發(fā)病的身體拖累了自己，是不是被別人嫌棄了，你們對我的好和縱容我也會想是不是因為敷衍和奉承?！薄澳憧偸钦f我開朗樂觀，其實我一點也不，我敏感又自卑害怕別人看出來自己在乎這些，但明明在乎的要死。”許衍之拒絕她的時候她笑臉以對，而那些堆疊的陰暗如同繁衍的老鼠終究跑了出來?！澳銓ξ业膫Σ恢狄惶?，我也口不擇言刺傷了你，我們抵平，以后我們不要再聯(lián)系了，對不起我可能真的沒有辦法再面對你。”一滴晶瑩沿著孟九軼下巴滴落，她沒有回話，只是起身走到鋼琴邊坐下。談家?guī)缀鯇φ勀抻星蟊貞@架水晶鋼琴來自世界知名品牌，使用斯瓦羅夫斯的水晶元素，售價高達三百五十億美元。孟九軼的鋼琴技術很爛，循著記憶摁下一個琴鍵。“《華麗大波蘭舞曲》第一個音是什么？”身后沒人回答，孟九軼也猜到了。于是手指憑著手感隨便按下某個鍵，但肯定是記憶出了錯，非常怪異的旋律在房間流淌，整個曲子像是在鬼哭狼嚎。談霓聽不下去，連哭都忘了。“這首曲子是降e大調，你連這個最基礎的都搞不懂，肖邦聽到都會被你氣活?！泵暇泡W沒空懟她的壞脾氣，眼神有些恍惚?！霸谀硞€宴會上我曾經(jīng)聽過一個女孩彈這首曲子，在這之前鋼琴于我而言只是高端藝術，曲高和寡和我無關的?？赡谴窝鐣仙衔揖尤宦牰?，那時我才知道旋律也能傳達心聲，給人源源不斷的希望。”“那時候我就在宴會下遠遠看著她，猜想老天肯定是毫不吝嗇將所有好東西都給這個女孩了吧，她漂亮大方樂于助人，家世只是她最不起眼的優(yōu)點，她還有尤為摯愛的領域且在里面閃閃發(fā)光，有錢還有熱愛的東西，好了不起啊?！焙退绕饋恚铱赡苓B滄海一粟都算不上，那天我就在想如果能和這樣的人做朋友，每天必定有源源不斷的能量。我一直記得聽她彈奏曲子那天，談家別院的品酒會。”談霓一愣，抬眸看向她。孟九軼走到她跟前，就坐在她身邊，“你說你羨慕我，可沒有一天我不在羨慕你，你說我現(xiàn)在能夠在你面前高高在上，怎么會？感情不是生命的全部，如果你覺得我要因為誰的喜歡，就自詡高人一等，那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？我也會很生氣，你把我所有的價值都附著在了別人身上?！闭勀拮齑轿⑽㈩澏丁Ｃ暇泡W鼻腔里涌出一股酸澀，伸手幫談霓擦掉了淚，“霓霓，不管以后我們還能不能成為朋友，但在我眼里，你一如既往地閃閃發(fā)光，沒有人能比得上。”她抽出手機殼背后的照片放在了談霓手心。談霓拿起一看，是她那晚彈鋼琴的照片。孟九軼拍下來了，洗出來放在手機背后鼓勵自己。談霓頓時潸然淚下。房間的光并沒有關得嚴實，除了從房間漏出去的一道金邊，連同兩人的談話都能大致被聽見。談嶼臣身形微躬倚在陽臺，叼著根煙盯著某處虛無，四周寂靜，連著他的煩躁也漸漸歸于寧靜。只有心跳聲一如既往清晰。半晌后低頭彎了下唇。他一直以為自己挺會安慰人，原來她更會。*孟九軼出來時并沒有看到談嶼臣，倒是許衍之候在一旁，不知道等了多久，將西服披在她身上。孟九軼有些忐忑?！澳闶遣皇堑韧昧?？”許衍之勾了下唇，“剛剛好，偶然旁聽了孟小姐開導別人，?！泵暇泡W笑了笑，她身上有股藥油味，許衍之自然能夠聞到，輕輕拿起她胳膊檢查，淤青上面涂著藥油?！?.沒..沒事，就不小心撞的?！彼龘脑S衍之問誰幫忙涂的，可出乎意料男人沒問，默了默。“是我不夠細心?！彼宪嚂r也給松和醫(yī)療的醫(yī)生打電話，讓對方過來看看，孟九軼覺得太小題大做，但拗不過男人的堅持。車子駛離橙園，尾燈柔和的光芒在夜色中逐漸遠去，直至變成兩點燈光。樓上一雙眼睛淡漠晦深，隔著煙霧一眨不瞬地睨著，煙霧散去，談嶼臣給江周打了個電話。“她讓你做的事做完了沒?！苯艿溃骸熬唧w的材料我已經(jīng)交給了孟小姐，但我和孟小姐說過還差一樣東西，缺少這一樣證據(jù)鏈不成立。”談嶼臣靜等后話。“還差能佐證嫌犯身份的證明，比如，指紋。”--3400字很肥的一章，晚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