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正給她講述的,只是洛津無數(shù)次接近死亡的任務(wù)之一,記錄儀損壞,那場交戰(zhàn)的絕望和慘烈,沒有被記錄下來。兩個人歸隊后,根據(jù)他們提供的坐標(biāo)信息,部隊到達(dá)位置時,已經(jīng)找不到其他隊員的遺體。當(dāng)晚的風(fēng)暴刮了一夜一天,吞噬了許多痕跡,運輸機爆炸遺留的殘骸和碎片,和那些遺體一同埋葬在了那片無邊的沙海之中。趙驚婉趴在車窗邊,聽他講完這段經(jīng)歷,視線重新望向遠(yuǎn)處的身影。混著沙土的風(fēng),漸漸停了。額頭突然被一陣濕潤砸中。她仰起頭,竟然下雨了?這種地方的降雨,實在罕見。雨滴越來越大,溫?zé)岬挠晁煌5卦蚁蛩哪槨V苷驹谲囎油?,一動未動,遠(yuǎn)處的男人沒有回來,他就跟著一起站在雨里。少女把頭縮回前,又問了他一句?!八⒓诱l的葬禮?”周正眼神一閃,其實,算不上參加葬禮?!岸鲙??!笔且褰驈牟筷犆撾x,遠(yuǎn)離墨西哥毒窩的恩師。也曾是洛津父親的老師。葬禮在中國舉辦,收到消息時,已經(jīng)來不及趕回。洛津只讓他準(zhǔn)備一身黑色正裝,沒讓人跟隨,也沒告訴任何人他去了哪里?!爸袊耍俊薄爱?dāng)然。”她把腦袋縮回車廂內(nèi),轉(zhuǎn)頭又看向雨中那道高大的身影。雨水打濕男人的衣裳,趙驚婉看見他腿側(cè)的指尖,還夾著一支未吸完的煙,已經(jīng)被雨水澆濕。他就站在那里,背對著自己,看不見表情。趙驚婉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,是懷念死去的戰(zhàn)友?還是為恩師的離世悲傷?漫天的黃沙很快就被雨水沖淡,她視線所及的周圍,是一片廣闊無垠的荒涼。這片蕭條的土地,讓趙驚婉覺得有些沉悶,許是荒寂的環(huán)境影響,她的情緒莫名有些陰郁。周正還站在車外,聽見車門發(fā)出很小的解鎖聲,他輕轉(zhuǎn)過頭,看見后車門被推開。黑色的傘面從車?yán)飺纬?,落在車門外上方,然后一道纖瘦的身影舉著傘走下來。少女什么也沒說,踩著被雨水澆濕的黃色泥土,一步步朝遠(yuǎn)處的男人走去。洛津一直低垂著頭,臉色看不出情緒,冷冷的,沒有什么表情。他不是懷念戰(zhàn)友,也不是悲傷恩師的離去。是在提醒自己。那個充斥無數(shù)死亡,滿目血腥的世界。劊子手們,肆無忌憚地以正義之名行使罪惡。過去的經(jīng)歷無不告訴他。強者,可以制定世界規(guī)則,用血腥和暴力。不聽話的就更換,更換失敗的,就清除,清除不掉的,就不計代價地制造混亂。正義之名?自由斗士?虛偽至極。他存在的世界,美好是用來制造更多罪惡的。身邊還有數(shù)不清的,隨時會吞噬掉他的黑暗,一不留神,就會萬劫不復(fù)。所以他得提醒自己。雨越下越大,渾濁的雨水不停地砸向昂貴的西裝面料,從男人寬闊的肩膀,到規(guī)整的袖口,直到純黑色的布料被浸濕,顏色一塊深淺。他沒有動,黑眸低垂,斂下所有情緒,密集的雨水沖刷了他的全身,卻帶不走他渾身的寂寥。這場久違的雨水,本是給這片荒涼貧瘠之地,帶來生機的養(yǎng)料,卻襯得雨中佇立男人無比悲涼,孤寂。有腳步聲靠近,洛津被打濕的睫毛一顫,被雨聲掩住腳步,他只一秒,就聽出是誰。頭頂?shù)袈涞挠挈c突然被隔絕,一把黑色雨傘舉過他的頭頂。少女纖瘦的身影,停在他的身側(cè)。男人夾煙的指尖一動,沒有轉(zhuǎn)頭看她,半秒沉默。“下來干什么?”他的聲音有點啞,是唯一情緒的顯露?!澳愕膫€沒好?!彼粗腥说膫?cè)臉,雨水順著他堅毅的下巴滴落。女孩小聲的提醒,是顧及自己為她受的傷,許是愧疚,或者怕他傷口惡化,又折騰她。所以,才下來幫他遮雨么?洛津想。按她的思維,這大概就是她下來的原因,不想吃更多苦。男人輕笑一聲,眼底劃過一瞬冷寂。濕透的煙掉在地上,他重新拿了一根放進(jìn)嘴里。男人長得過分高挑,趙驚婉撐傘的動作有些吃力,周圍還有風(fēng)在亂吹。她舉著不算輕的雨傘,胳膊酸痛,也沒拿下來。洛津低頭剛要點燃叼在嘴里的煙,突起一陣大風(fēng)吹向兩個人,趙驚婉手指一松,握不住的傘柄差點從掌心脫落。少女驚呼聲剛起,下一秒,松動的手指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握住。她下意識抬頭,正撞上男人深沉如水的眸,心臟猛然一縮,隨即便是劇烈的跳動。洛津淡淡瞥過她受驚的眼神。大手接過她手里的雨傘,傘面從他的頭頂傾斜,遮住少女半露在雨中的身體。男人點煙的動作被打斷,趙驚婉想提醒他,醫(yī)生說,他現(xiàn)在不應(yīng)該吸煙喝酒。但看他已經(jīng)重新把煙點燃,又只能老實地閉上嘴。“趙驚婉?!甭劼暎鲱^看他,唇角微抿,以為他又要言語嘲諷她什么。男人卻只低下頭,盯著她看了好久,最后說出一句她當(dāng)時沒有聽懂的話?!斑@世界,也沒那么糟?!薄班牛俊笨此露哪?,洛津抬手捏了一下她軟乎乎的臉蛋。“真夠蠢的?!壁w驚婉原本對他還有點同情的眼神,一下就涼了下來。她才是該被同情的一個?;厝サ穆飞希K丹傳來消息,那邊出了點事情,洛津中途轉(zhuǎn)換路線,沒和他們一起回迪拜。周正把她送回來,車子開回莊園,她剛準(zhǔn)備下車,駕駛位的男人遞過來一個盒子?!澳愕呐笥呀o你的?!迸笥眩砍??!“你...”“不是我?!笔抢洗竽S的,他沒有這么喜歡多管閑事?!摆w小姐,對你的朋友,你有你的立場沒問題,但別人沒有給你買單的義務(wù)?!崩洗鬄樗评拇螖?shù)夠多了,那個中國女孩,原本就是被拿來利用的,哈伊勒王子選中她,背后一定有更深的秘密。明明已經(jīng)有線索指向和墨西哥那邊有關(guān)系。他們早就應(yīng)該利用這條線。上次要不是他把人攔下,哈伊勒不僅會把那個女孩抓回去,還會直接在他們逃去大使館的路上,把她的哥哥殺掉滅口。這么大費周章?lián)屢粋€女孩,說明她一定有什么用,他都能想到,洛津又怎么會想不到呢。想到老大當(dāng)初準(zhǔn)備把人送回國,周正就覺得不太妙,不用想都知道因為誰。如果不是面前的女孩實在不了解洛哥,恐怕那對兄妹已經(jīng)被送回中國。那他們查到的線索也就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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