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頭部隊清晨六時許趕至晉陽城外。主力八點趕到。十點整，對晉陽的進攻已經展開。炮聲隆隆，此時的晉陽城里一片混亂。就連陳柏川的大宅里，也是處處可見慌亂。身著軍服的軍官們來來往往，無一不是行色匆匆。至于仆人們，臉上更是肉眼可見的驚恐。拿著一封電報走出報務室，看著遠處城南升騰起的黑煙，一身軍服滿是褶皺的楊革非不由悲從中來。閉起眼睛平復了一陣，又看了看手里的電報，他這才腳步沉重的往作戰(zhàn)室走去?！岸懔贸霭l(fā)了嗎？”已經變成熱鍋上螞蟻的陳柏川，一見楊革非進門，就迫不及待地問道。一個警備旅根本就不可能守住晉陽城。只聽城外的炮聲，能不能堅持兩天都是一個問題。所以，他急需援軍。哪怕明知道這時候二零六旅趕來，有很大的可能被攔截在城外，然后被吃掉，他也顧不得了。只要能減輕城防壓力，替他爭取時間，整個七十一師搭進去也值得。楊革非抬頭看向他，喉結聳動了幾下才艱難開口：“總司令，剛剛接報，定平出現小股敵軍，車站被炸了，鐵路也損毀嚴重?！标惏卮ǎ骸?？？？?。?！”“司令！”“鈞座！”幾聲驚呼接連響起，幾個眼疾手快的參謀一擁而上，總算是沒讓陳柏川倒在地上。楊革非也沖了上去，手足無措的看著被扶到椅子上的陳柏川目光呆滯的樣子，一時間潸然淚下。鐵路被毀，七十一師救援晉陽，最少需要兩天的時間。這還得是不顧體力一路急行軍才能做到。而這樣的行進方式，即使兩天趕到晉陽，怕是也沒有體力再進行戰(zhàn)斗。和送人頭沒什么區(qū)別。晉陽完了，晉綏軍也完了。二十年心血，毀于一旦。他正悲憤著，就見一名警衛(wèi)參謀飛奔而入：“報告，次隴先、生……”作戰(zhàn)室里的情形，讓警衛(wèi)參謀，把后半句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。這工夫，剛才一口氣沒上來的陳柏川也終于緩過勁來。只是臉色煞白，看著極為瘆人?！翱偹玖?，次隴先生來了?！睏罡锓悄税蜒蹨I，湊過去小聲和他說了一句。“次隴兄？次隴兄在哪里？”原本整個人已經萎靡的陳柏川呢喃著，眼眸里不覺間多了幾分希冀之色。他這位老友，一向善謀。這種時候，大概也只有他才能幫助自己死里求生。正說著話，身著長衫馬褂，頭發(fā)花白拄著手杖的趙次隴，在隨從的攙扶下跨過門檻走了進來。一眼看到陳柏川萎靡在椅子上，趙次隴不由得長嘆一聲?！按坞]兄。”掙扎著起身的陳柏川喊著，聲音夾雜著一絲哽咽。他就知道，在他最危難的時候，這位多年好友絕不會棄他于不顧?！翱偹玖?。”趙次隴沖著他點了點頭，接著又對楊革非道：“革非，你留下?！薄笆??！睏罡锓菓锨耙徊綌v扶住搖搖欲墜的陳柏川，又擺手勢示意其他人出去。房門關上，偌大的作戰(zhàn)室里，只剩下了三個人。陳柏川和趙次隴相對而坐，楊革非站在一旁，身后是占據了整面墻的晉省軍事地圖?！熬謩菸乙呀浟私??！薄鞍卮ǎ呀洘o力回天了。”開口的第一句話，趙次隴就說出了自己的判斷。陳柏川先是一怔，隨即急道：“怎么會無力回天？我還有一戰(zhàn)之力，就算沒有援軍，可城里隨時都能征召幾萬壯丁補充警備旅?！薄爸灰獡巫∪欤绕呤粠熩s到局面就會改觀。”“到時候再有六十九師七十師增援，十七軍孤軍深入，必敗無疑！”“征召壯丁？”趙次隴質問：“三晉父老供養(yǎng)我們二十年，我們就這樣報答他們？”“你我都明白，讓壯丁守城，只能是白白送死！”“為了一己私利，還要枉死多少人？！”陳柏川想反駁，可是張開嘴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。最后他嘆了口氣，道：“那豈不是就只能退出晉陽了？”眼下看晉陽守是守不住的。也只有退出晉陽這一條路可選。趙次隴搖了搖頭：“如果僅僅只是退出晉陽，只會讓戰(zhàn)火綿延?！薄叭龝x父老受苦不說，即使許君恩王秉道還能聽你指揮，晉綏軍最后的這點家底子，怕是也要全部打光?！薄耙坏┑搅诉@種地步……柏川，談和吧，雙方罷兵你離開晉省?！薄白尠傩毡苊鈶?zhàn)火，把晉綏軍的底子留下，所有人才會念你的好?！薄爸挥羞@樣，才會有來日?！薄胺駝t徹底輸了，可就什么都沒有了。”完全沒想到，趙次隴竟然會是這樣的看法。陳柏川目瞪口呆一陣，最后卻并沒有像楊革非擔心的那樣，暴怒爭辯。只是神情更顯萎靡?guī)追郑麄€人幾乎要癱在椅子上。他苦苦一笑：“次隴兄，我已經這個年紀，這一走，怕是再回不來了呀?！壁w次隴搖了搖頭：“回不來，那只能是晉省安穩(wěn)，民心思定?！薄斑@不正是你我夙愿嗎？”“回看二十年，其實沒什么是不能失去的?！薄拔要q記得當年你我歸國，懷揣兩顆炸彈，一心只想革命強國富民，何曾在意過個人生死？”“又何曾想過，能有今天的造化？”說著，他搖了搖頭：“這些不說也罷，但我想你肯定明白，眼下的局勢，沒有比你離開晉省更好的辦法?！薄巴艘徊剑拍芎ｉ熖炜??！薄安拍茏屧S君恩王秉道這些人，念你的恩情，而不至于徹底走向決裂?！薄皩硪坏┯惺拢麄円膊拍艿谝粫r間，想起你這個老長官?！毖员M于此，趙次隴也不再多說。雙手拄著手杖，靜靜等著陳柏川做最終決斷。一旁的楊革非也低頭不語，內心里不得不承認還是趙次隴看得透徹。如今的局面，第一要務確實是保住晉綏軍的火種。這是根基所在。只要根在，將來就還有機會。這樣的事例也并不鮮見，當初馮天相不也是幾起幾落？就是因為西北軍的根子還在?？梢坏├^續(xù)打下去，不說許君恩王秉道這些人見識不妙，轉投他人。哪怕就是依舊聽命，可只剩下三個師，想要反敗為勝又談何容易？更不要說，還有江寧的譚凱申對晉省虎視眈眈。也就是眼下局勢發(fā)展太快，這時候他還沒反應過來。一旦反應過來，陜省的十八軍肯定會第一時間行動。局勢一旦發(fā)展這一步，留給晉綏軍的下場，只能是被徹底瓜分。就這樣沉默了好一陣子，陳柏川才嘆了口氣：“次隴兄，我聽你的?！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