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的秋宴桑陵沒能去得了。

    從湖邊回來后，噴嚏一個接著一個，鼻涕淚水都冒了出來，整個人就和墮入冰窖里一樣，遍體生寒。

    好在是行宮備了侍醫(yī)，申時就有人來瞧過病，傍晚雅女已是在隔壁屋子里煎起了藥。桑武回來后問了兩句，囑咐奴仆照顧好桑陵，也沒多說旁的話，就領(lǐng)著桑枚去赴宴了。

    桑陵喝了藥后腦袋昏昏沉沉的，便鉆回帳子里睡下。

    當(dāng)夜整個桓林山行宮里頭，最熱鬧的當(dāng)然還屬雍山大殿。

    黃門在每人案上奉上清甜可口的瓜果同瓊漿玉液——國朝不論男女，都有飲酒食肉的習(xí)慣，等了一會，幾道硬菜也上了殿，都是北邊來的牛羊肉，剛炙烤出來的，便是聞著味也要流口水，醬料也豐富，每樣用漆碟盛著酸漿、花椒、姜蒜。

    此間筵會并不算拘謹(jǐn)，下頭群臣同眾官眷載歡載笑，座上的皇家貴人間照樣是推杯換盞，意興盎然時，甚有君臣共舞的畫面出來。吳皇后剛從太皇太后那兒敬了酒回來，就令人將聶家主母昭玉夫人喚了上去。

    場中謳者正唱到《有所思》，伶人撥弄琴弦，伴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談天聲，殿中尚且熱鬧，吳皇后同妹妹說話還得拔高了聲調(diào)。

    “我今日瞧見一個女兒不錯，想說與玄文。”

    “你意下如何？”

    昭玉夫人將手中玉盞放下，微微猶豫，“哪家的？”

    “桑武家的?！眳腔屎笮Φ脦追值靡?，“我今日往涼風(fēng)池去，瞧著一個小女兒好生歡喜。后來一打聽，才知是桑家的二女兒，雖說今年才十一歲，但已經(jīng)出落得很標(biāo)致了，實在是個美人胚子，與其日后落了旁人，何不讓你家那小子早早定了？”

    “可——”昭玉夫人卻面露難色，“娘娘，玄文那孩子您也不是不清楚，往前說了多少人家的女兒了，沒一個他中意的，連他祖父在這事上都奈何不了他，這姑娘才十一歲，就怕他又不喜歡，回頭要是正兒八經(jīng)的見了，最后還定不下來，人家小女兒那也失了臉?！?br/>
    “這好辦啊?！眳腔屎缶团牧伺淖约颐妹?，說，“咱們啊，先別宣張出去，回頭我叫了桑家小女兒來說話，你裝不知情，領(lǐng)著玄文來同我問安，等他瞧見那小女兒的樣貌了，肯定只有滿意的?！?br/>
    再美又能美到哪兒去？頭兩年從西北回來，就已經(jīng)給他物色著好看的了——畢竟將軍生前就留了這么一個兒子，連聶太公都想早做主了他的婚事?？伤褪且粋€都瞧不上，侯府里頭模樣上等的婢女也不是沒有，京中世家公子，這個年紀(jì)的，誰房里不養(yǎng)幾個服侍的婢女？偏這小子沒這方面的喜好。雖說做長輩的，也不能想著子女們在色事上多沉迷，但一點動靜都瞧不著，要主動給他安排了他也不樂意，就難免不令人想歪，昭玉夫人就怕自己兒子是不喜歡女人。

    何況國朝風(fēng)氣如此，處處可見男風(fēng)盛行，就連前太子不也——

    “是?！钡鎸腔屎?，即便是自己的姐姐，也說不得什么旁的話。

    瞧瞧就瞧瞧罷，要是這回他能同意了，自然是最好不過。

    于是第二日桑枚就被吳皇后的人叫過去了。

    當(dāng)時桑武正要往幄帳去和幾個同僚匯合。一聽這話，先是難掩喜色，立即聯(lián)想到昨日筵席，莫不是叫吳皇后相中了阿枚？若能得到國母青睞，他自然歡喜。

    但旋即又是一搖頭，阿枚今年畢竟才十一歲，若是相中了——太子早已成親，宮中良娣孺子也不少，再不就是其他幾個諸侯了，可年紀(jì)也都太大了。

    這個做父親的沉沉一嘆氣，終是無奈一點頭，“去罷?！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