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果”是一個擁有無限可能性的詞匯,但是對于已然在火焰燒灼下露出潔白如玉骨骼的地夷夫人,所有的可能性,都已經(jīng)成為不可能。
對上地夷夫人瞬間失去了肌膚血肉,只剩下空洞眼眶的臉,魏野有點心虛地移開視線,干笑道:“神軀終究是神軀,怎么這樣不經(jīng)燒?該不會這具神軀,也只是地夷夫人的又一具化身吧?”
辯機和尚若有所思地低下頭,看了看只剩下潔白骨骼的地夷夫人神軀,又在骨骸上摸了摸。隨著他的觸摸,白骨上升起一股溫瑩若玉的光澤,似乎隨時都可能活轉(zhuǎn)過來。
“應(yīng)該沒錯了,”這位佛門異端低宣了一聲佛號,回答道,“這確實是地夷夫人的神軀。雖然只是位格不高的地祇鬼神,然而這也是一具神尸了,肯定不會有錯?!?br/>
辯機和尚說著,伸出手指在地夷夫人的骨骼輕輕敲了敲,卻發(fā)出叩擊鐵器般的清越聲音。這具神軀,居然硬度和質(zhì)地都達到了鋼鐵的程度。
蕭皋從辯機和尚身后冒出頭來,插嘴道:“我聽說,在某些時空的神明系統(tǒng)中,神尸是非常珍貴的神器素材?那這樣,道長和老師不是賺翻了?”
“不要叫我道長,要喚我先生!”魏野沒好氣地說道,“鬼神隕落之后,神尸也會隨之消散,而且我倒是不覺得地夷夫人這個檔次的鬼神,能有這樣強大的神軀遺存?!?br/>
仙術(shù)士說罷,探手伸進了地夷夫人那空洞的胸腔摸索了幾下,隨即指尖觸到了一個硬物。魏野一把將那東西撈在手內(nèi),取了出來。
是一只香木雕琢的小盒。
只是盒蓋四周都用灰錫熔煉封固,還附上了朱砂符印,像是封印著什么。
三個都算是施法者的男人互相對看了一眼,掐訣的掐訣,結(jié)印的結(jié)印,釋放出自己的法力,在香木小盒周圍形成了一圈無形的障幕。
魏野持定桃千金,在盒蓋上輕輕一撬,灰錫和朱砂符印的封印微微松動。辯機和尚伸出手,握住了盒蓋略一用力,將它打了開來。
沒有大胸肌的阿拉伯藍皮兄貴從盒子里跳出來,慷慨回憶被所羅門王封印的往昔。
也沒有拇指大的精靈從盒子里爬出來,說些有的沒的開場白。
香盒里放著一只紫綃香囊,還有一束疊起的素絹。
魏野皺了皺眉,探手去取那方素絹。不料手指剛碰到那方素絹,就像碰到了燃燒后的便簽紙,雖然看著還保留著紙張的形狀,卻脆弱得不堪一碰,立刻碎成無數(shù)細小的灰片。
然而素絹雖然瞬間朽碎,卻有一股神念自碎片中升起,化為一個略顯低啞的男子聲音:
“宛若,若為夫推演無誤,這只丹盒被你帶離棺槨之日,便是你忘記為夫,放棄仙道,化為鬼神之日。”
這個聲音無比平靜,但是語調(diào)中卻帶著一絲哀傷,繼續(xù)說道:“其實為夫一直都知道,你真正想要下嫁的男人,不是我,而是故大司馬、驃騎將軍、冠軍侯霍去病吧。你下嫁為夫,只是想向為夫修學(xué)丹法,合成返生還魂丹讓霍驃姚起死回生而已。然而為夫身為長安城中的無行浪子,陛下身邊的文優(yōu)侍臣,實實地不懂得仙道之術(shù)啊……”
聽著這神念留言,魏野和辯機和尚都黑了臉。冠軍侯霍去病是漢武年間名將,也就是說這素絹書信中所封存的神念,歷數(shù)百年之久而不散。這樣的道術(shù)境界,是今日的魏野只能仰望的存在??蛇@樣的高人,還談什么“不懂仙道之術(shù)”,那天下學(xué)仙之士,除了便宜師兄左慈到太平道人張角外,是不是都該去吞水銀自殺比較好些?
絲毫沒有體諒聽眾們的心情,這個自稱無行浪子、文優(yōu)侍臣的男人繼續(xù)說道:“冠軍侯天命已盡,譬如明珠不可久留垢浪之中,便是為夫扇火,李少君添炭,衛(wèi)叔卿司爐,真的煉成了還魂回魄之丹,宛若你得到的,也不過是一具會呼吸、無情感的軀殼。宛若,為夫雖然是金馬門下的浪子班頭,未央宮前的俳優(yōu)領(lǐng)袖,這綠頭冠也不肯戴,何況連累霍驃姚山陵不安,更是為夫的罪過。”
聽著“金馬門”、“未央宮”、“文優(yōu)侍臣”這些詞,魏野略略有了些了悟,便聽那男人留下的神念繼續(xù)說道:“然而吾妻有所求,為夫怎能不允。據(jù)為夫推算,宛若你化身鬼神之后,妄作妄為,三百年內(nèi),必有一重殺劫不可化解。宛若你能早些醒悟,則這丹盒錦囊之內(nèi),便是你的退路。”
“吾妻啊,歧路回頭,總能到達你想到的地方??蛇€記得,你護送令妹的神位進宮覲見太后的那一天么?那一天,你的笑容就像花一樣嬌艷,實在是令為夫心醉。然而你戀慕的眼神,卻是落在了霍驃姚身上。甚至你那天,托名令妹降神附身,要為霍驃姚交合渡氣以延壽,這真是一個大膽又可愛的構(gòu)思啊。為夫期待著,三百年后,重新見到那個可愛祩子的一天?!?br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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