爆竹聲中一歲除,春風(fēng)送暖入屠蘇。

    千門萬戶曈曈日,總把新桃換舊符。

    新年的第一天，郭北縣上空終于云收雪歇，朝陽升起，攢射金光萬道。

    大街小巷爆竹聲聲鑼鼓喧天，就連席卷的寒風(fēng)中似乎也帶著一絲暖暖春意。

    與外面的世界迥然不同的是槐樹胡同依然是靜悄悄的，幾只離巢的鳥雀從枝頭滑落，纖纖細(xì)爪輕盈的在冷硬的青石板上跳躍，不時低頭啄食墻角縫隙里殘留的草籽。

    槐樹胡同盡頭，李家鬼宅荒藤蔓草叢中，傳來一些呼呼的破風(fēng)聲。

    蒼苔橫生的頹墻后面，人影綽綽，三個穿上了大紅棉襖，渾身上下喜氣洋洋的小童躺在冷蒿之上翻滾，剛剛戴上的虎頭帽歪斜開來，露出半個圓溜溜的光頭。

    打滾了一會，身子發(fā)熱，聽到不遠(yuǎn)處傳來的小聲呵斥，小童才吞吐著煙霧，蹬著威猛的虎頭鞋，跑了進(jìn)去。

    大院的影壁之后，相對隱蔽的空地上，幾個漢子和老蒼頭正一聲不吭，一絲不茍的進(jìn)行著早課，或是扎馬步，或是練拳，或是耍槍。拳不離手曲不離口，武藝是他們賴以為生的本領(lǐng)，半點(diǎn)都不能落下。

    即便是逃亡途中，只要是得空了，也是勤加修習(xí)。

    那三個小童跑進(jìn)來，看到大家都在做早課，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，默默加入其中，老老實(shí)實(shí)扎起馬步來。

    他們一伙十幾人中，除了受傷起不來的阿城，唯一不動的只有那個被尊稱為盧大哥的中年書生。

    中年書生似乎一點(diǎn)都不怕陰冷，坐在一面墻壁的陰影下，呆呆的盯著左手上的那一卷書出神。他右手端著的一碗茶水，紋絲不動，但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(jīng)冷卻，凍得他的右手隱隱發(fā)青。

    過了好一會兒，一位中年婦人提著茶壺走來，拿過中年書生的茶碗，換上熱氣騰騰的茶水。

    感覺到身旁傳來的動靜，中年書生這才仿佛回了魂一樣，揉動一下膚色發(fā)青的右手，接過茶碗喝了一口。

    “盧大哥，真的要留在這里過了年再走？”

    “安安穩(wěn)穩(wěn)的過個年不是挺好的，你也看見了，孩子們都很高興?！?br/>
    “我知道你是擔(dān)心阿城的傷，但東廠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番子，怕是為了升官發(fā)財(cái)，會窮追不舍。”

    “阿城的傷再這樣下去，過不了破五，總不能讓他這個不相干的人為我們而死?！?br/>
    “那要等到什么時候？”

    “阿城內(nèi)功底子好，只要調(diào)理得當(dāng)，十天半個月應(yīng)該就能下床走路?！?br/>
    “這樣算來，不用等到上元節(jié)?？蓶|廠番子的追殺有如附骨之疽，若是等不到那個時候，要往哪里躲？”

    “郭北縣城往西往東，青埂峰山麓不是有一座荒寺嗎，實(shí)在不行就躲那里?！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