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電梯里，看著樓層數(shù)字向下變動，回憶著分別的十年：讀書、結(jié)婚、畢業(yè)、離婚、舞臺劇、三部電影，忽然“?！钡靡宦曤娞蓍T就拉開了。把大些的事一數(shù)，十年竟是這樣短。

    盛筵必散，傍晚宴會廳里掀了天的熱鬧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奄奄一息了。整個廳子里，蕭師姐在僅存的幾桌殘局中穿行，時不時拍拍這個的肩，俯身問問那個的茶。

    她很快就意識到孔叔良走了進來，遠(yuǎn)遠(yuǎn)笑著面對著他，而到底因勞乏而顯得勉強。五十歲的nV人有了倦意，會顯得b實際年齡還要再大一些。

    “阿嫻呢？”師姐問。

    他們一同走到那間用圍屏隔出來的小茶室里。他坐在妹妹傍晚時小憩的靠墊上，有些羞意，極輕聲說“睡了?！薄袷敲鎸δ赣H問詢新婚妻子時的新郎。

    蕭師姐坐在他對面，微笑道：“你對著外人是Ai笑的，對著阿嫻的時候，常常沒什么表情——你們小的時候，我雖才見過你們幾次，便看出來了?，F(xiàn)在你好像還這樣。”

    他思索片刻，無奈笑了一下，而后沉默不語。

    蕭師姐嘆息一聲，望了望那邊的牌桌們，又向他壓低了聲音：“讓阿嫻有空回去看看師父。師父嘴上不說，心里最最惦記的就是她?！?br/>
    他點頭答應(yīng)，又寒暄問：“師姐什么時候回英國？”

    蕭師姐結(jié)婚后和丈夫移居英國近二十余年，一直沒有子nV，前些時雖離了婚，但想來還會回去，親朋好友都在那里了。

    她苦澀地笑了一下，語氣堅定道：“不走了！師父年紀(jì)大了，我照顧他?！?br/>
    他有些詫異。聽說過，是蕭師姐嫁人后，師父不再收nV弟子的，其中關(guān)隘他一直不明白，也不好多問，只是接著話講：“師父近來還好嗎？有師姐照顧著，師父也強如有nV兒了?！?br/>
    “好得很?！彼鲱^向上松了口氣似的，看著天花板道：“當(dāng)年他b我嫁人，三十年過去，師父終究看我可憐，愿意留我在他身邊。”

    師姐的話說得異樣，他心頭一震，只怕是自己多想，佯作好奇道：“師父怎么到香港來的？他年輕時那樣好的相貌，為何終身未娶？”

    師姐側(cè)過臉來看他一眼，緩緩將手臂支在羅漢榻的小幾上，“1936年，師父的師父為了國寶不落日本人之手，和妻子而Si。那年師父才二十歲，獨自到香港，本可以繼續(xù)演電影，但他想把他師父的衣缽絕學(xué)傳下去，便開設(shè)了戲班，過苦日子——師父年輕時待徒弟，并不像待你們那樣兇的，我自小天天哭鬧不許他結(jié)婚，只怕有人奪去了他?！?br/>
    講到這里，蕭師姐望著腳下的紅毯，笑YY且?guī)е环N安心的開懷說：“到如今師父也沒有個身邊人，全是我害的?！?br/>
    他想起妹妹從前對他那種不講理的霸道，就連他和nV孩子多說幾句話，妹妹都要哭?？磶熃隳欠N快樂神sE，一時明白了什么，但佯作不知，那樣的“明白”對師父和師姐太不敬了。

    從壽宴廳里出來，一直在想自己七十歲時會怎么樣。這個世間是一個狂風(fēng)暴雨的大海，他是一艘小船，妹妹是岸上的錨柱，不管多大的風(fēng)浪，有她在，如何起伏都會安然無恙，如果她不在，他就會被卷入深海，成為碎片。

    回到套房，沖涼出來，天已經(jīng)蒙蒙亮了。因下了一夜冷雨，光線沒有早晨的樣子，更像是Y天的傍晚。妹妹也醒了，穿著白sE的浴袍，頭上也裹了毛巾，蜷著腿在沙發(fā)上翻著酒店為接待他而制成的歡迎冊——全是他的劇照、廣告寫真和采訪稿片段。

    他走到她身邊坐下，雙手環(huán)著她的腰，下巴擱在她的肩上，同她一起看。她又香又軟，像塊N油蛋糕，并不舍得完全靠著她，怕把她壓壞了。然而她一直專注看著紙上的他，對真實的他視而不見。他便惡作劇似的，漸漸在她肩上完全放松下來，閉上眼睛，感覺像妹妹背著他。

    她仍是不理，雙手微微用力扯著書頁，好看清縫隙里的小字，仔細(xì)掃了個g凈，才翻到下一頁——是一張威士忌酒的廣告，很巧，他抱著合作的nV模特的姿勢，和現(xiàn)在抱著妹妹一模一樣。

    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，直接問哥哥，不看這些了?！彼爝^手去合上冊子，cH0U出來扔到一邊，在她溫軟的臉頰上親了一口。

    她向后一仰，靠在他肩上，頭上的毛巾有些松散，隱約露出幾綹Sh發(fā)，眼睛也是Sh漉漉的，小聲喚：“哥哥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