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

    秦王又問：

    “既為高皇帝妻，得天下有功；又為恵皇帝母，朝廷武將，近半出關(guān)西孫氏。強(qiáng)權(quán)熾盛，如日方中。太后咳唾喘息，少不得在地上砸出坑洞來……如何不得立威、立身、立國？”

    “如何得立？高皇帝初棄民時(shí)，太后稱制。稱制詔未讀到一半，階下便有司徒張豹高呼曰：‘賊妾孫敷，敢為欺天之謀，吾當(dāng)以頸血濺之！’揮手中象簡，直擊太后。又有猛賁校尉宋衍，嘗于朝服內(nèi)披小鎧，藏短刀，欲伺便殺太后。一日，衍入朝，至閣下拔刀直刺太后，短刀入太后脅。太后疾呼左右制之，問曰：‘誰教汝反？’衍瞪目大喝曰：‘汝非吾君，吾非汝臣，何反之有？’秦王只見得太后人前吃肉，哪知她背后挨打？”

    “故以茶夫人為人彘，彈壓天下？”

    “是了。張豹當(dāng)時(shí)得斬之，宋衍自盡。太后恨二人死得太快，遂以茶夫人人彘置朝堂十五日，示天下以威。示天下：太后雖為婦人，然雄心如鐵，酷烈無親，與高皇帝無二?！?br/>
    年老相國，陳舊故事，緩緩道來。

    二人一個(gè)言，一個(gè)聽。

    二人倒不覺什么。尋常事一般。

    只唬得堂上燈火驚懼跳躍。

    “高皇帝怎就雄心如鐵，酷烈無親了？”

    秦王終是不甚滿意，又問。

    “臣失言。然戾太后以茶夫人為人彘，高皇帝許過的?！?br/>
    左丞相答。

    這下連秦王亦心驚。

    “怎的許過？”

    “是了。剛立了太子，于宴飲間，便喚太后置酒案前，言：‘阿敷，汝如今勢大，如巍巍巨木，朕不能撼之。但既為巨木，便要撐天。朕百年后，諸事靠妳。’又指不遠(yuǎn)處茶夫人，方其時(shí)茶夫人正與諸侯夫人敘話，未察有異，高皇帝指了茶夫人，又言：‘她母子亦在妳手?！?br/>
    太后遂拜了，言，陛下百年后，吾當(dāng)善視茶夫人母子，視茶夫人為同胞姊妹，視陳留王為己出親子。

    高皇帝言：這倒不用，善視之可，路人視之可，以及……哪天妳這棵樹要堆肥了，細(xì)細(xì)剁了亦可。

    吾當(dāng)日坐處離得太近，又在下風(fēng)處，競聽得清白。高皇帝并不瞞我，因是亦許我，說給后來人聽的?！?br/>
    秦王口鼻間，抽口冷氣。

    冷的是茶夫人得寵間，高祖可謂愛幸至極。茶夫人子陳留王，更御賜乳名“如意”，心頭肉一般。

    說話間便能給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