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壹】

    張青崖這天在廂房里小憩，不知怎的，竟夢到了二十年前。

    那年他十歲，在李家初見李賢明。

    江湖歷來諸多勢力糾纏交錯，可這數(shù)年來風(fēng)頭最盛的，卻只得李、謝、唐、張四家。其中又以李家為最，兼之李家家主李濟川為人厚道，廣結(jié)善緣，門下高手如云，故李家的聲勢簡直去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。而他張家不巧因為處于極北苦寒之地，發(fā)展一直不那么順?biāo)?，相較之下，便顯得勢單力薄。

    他隨父親去李家，是有求于人。

    父親和李濟川入室洽談，他便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坐在堂屋里安靜等候，背挺得筆直，眼觀鼻鼻觀心，也不碰面前的點心，一派沉穩(wěn)，交握的雙手卻沁出了汗。

    只有他知道，這次陪同父親出行，對他有多么重大的意義。

    張青崖是庶出，在家中素來是備受冷落的那一個。

    這次會帶他隨行，也許只是父親的一時興起，于他卻是必須抓緊的機會，不能有一點差池。

    片刻后，一個身著勁裝的少年蹦蹦跳跳地進(jìn)來，邊拿袖子抹著頰邊的汗邊咕嘟咕嘟地喝水，眼神不遮不掩地在他身上打轉(zhuǎn)。

    張青崖自認(rèn)不著痕跡地掃了他一眼，猜測他大概就是李家的小公子——李賢明了。

    李賢明雖被賜名“賢明”，但因著上頭有好幾個成器的哥哥，李濟川倒也不指望靠他振興家業(yè)，實行放養(yǎng)，舉家上下都寵著他，本性不壞。不過可能是做了多年弟弟，心理有那么一些不平衡，現(xiàn)下逮著了一個比自己小的孩子，竟然唆使他叫他“哥哥”。

    張青崖目瞪口呆，自然是拒絕的，小公子卻黏人得很，死死揪住這個話題不放，張青崖又不敢真的和他鬧起來，臉憋得通紅，簡直要哭起來。

    少頃，父親與李濟川出來了。

    眼見著父親臉色沉了下來，張青崖暗道“糟糕”，趕緊坐正，忐忑地等候發(fā)落。

    父親說：

    “還不給人家李小公子賠罪！”

    張青崖依言照做了。

    李小公子卻毫不領(lǐng)情，笑容和興味都收了起來，懶懶地翻了個白眼便走了。

    只剩張青崖不尷不尬地杵在那兒，咬著嘴唇，背仍舊挺得筆直，遲遲沒有轉(zhuǎn)過身。

    他聽見李濟川哈哈笑道：

    “犬子無禮，愚兄以后一定嚴(yán)加管教，賢弟莫怪，莫怪?！?br/>
    “哪里哪里，小公子這樣率性可愛，實在是難得啊?！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