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者從姜記粥鋪走出來的時候，整個富貴鎮(zhèn)就變了。

    這個貧瘠的小鎮(zhèn)里突然就熱鬧起來了。

    熱鬧而且奇怪。

    粥鋪門外早已擺了一張桌子，幾只海碗，老者走過去，就剛剛好能把鍋里新煮的牛肉粥盛在碗里，滾燙的冒著熱氣。

    裁縫店有女人推開了窗，斜倚著窗格自二樓望向大街，蠟黃而干癟的手上拿著一剪刀裁剪著一件猩紅的羅裙。

    鎮(zhèn)里的男人們?nèi)宄扇?，散落在長街兩側(cè)賭起了骰子，穿的是粗布衣衫，出手竟然是黃澄澄的金子。

    一群白胖的孩童拿著熱氣騰騰的牛肉大餅，一邊吃的滿嘴流油，一邊和黃泉客棧里的駱駝嬉戲耍鬧。

    遠(yuǎn)處有一隊西域番僧自鬼浮屠方向出來，赤足金缽，往東行走，在長街上低沉著念著聽不懂的佛經(jīng)。

    這一切都顯得極其自然，像極了富庶而且祥和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。

    嬉戲的孩童，憑闌望夫繡女紅的婦人，為生計忙碌了一天后閑暇之下聚在一起小賭一番的男人，讓這本來荒涼少人煙的小鎮(zhèn)變得簡單熱鬧，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和勃發(fā)的生機。

    粥鋪門半掩著，遠(yuǎn)途而來的轎夫還在門里飲酒，方少初就在老者新擺放的桌邊喝起了粥。

    喝一口，吐半口，帶著血絲。

    可是他還是強迫自己一定要喝一點補充體力。

    因為他感覺到了這片祥和里潛藏的，是足以在一呼一吸之間取人性命的濃烈的殺機。

    到了拼命的時候，多一分力氣都是活下去的機會。

    沒有人想死在這莫名其妙的地方。

    甚至沒有人想死。

    可這豈非正是一早就注定的命運？

    直到一名素衣白裙的女子自東方入鎮(zhèn)，拖著一口漆黑的棺材緩步而行，在黃沙的路上摩擦出嘎嗞嘎嗞的聲音。

    就好像有人在這幅平靜而且祥和的畫卷里多涂了一筆，就剛好涂在了留白之處，讓本來流暢如水的氣韻無處宣泄，積郁著到處沖撞，凌厲了起來。

    在女子走到姜記門前的時候，煮粥的鍋剛剛好熬干了，二樓的婦人手中的羅裙剪了個支離破碎。

    聚賭的男人們也分出了輸贏，有人愁苦著臉，也有人笑意上了眉梢有笑，仿佛爭論著今天輪到誰請客去喝酒。

    老何的駱駝不知為什么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，孩童們正努力的拖著他們往長街中央的方向移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