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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看完全程后，專鯽覺得在競技場內(nèi)，無論馳逐、蹴鞠還是角抵之類都太過平淡，無法滿足他的需求，于是他建議趙無恤加入持械戰(zhàn)斗廝殺。

    “自吳人建國之初，斗劍便是軍中常有之事，此類格斗并非純粹的殺戮，它展示的是吳人的勇氣、技藝和力量，那些最令鬼神愉悅的東西，是獻(xiàn)與鬼神和水伯的血祭。勝者擁有宴飲、享樂與榮耀，而英勇戰(zhàn)死的人也會得到敬意、被人懷念。對于斗獸的死囚而言，此處則是鬼神審判之地，是還其清白的最后機(jī)會?！?br/>
    在言偃將這段話一字不落地翻譯過來后，趙無恤臉色微沉。

    從春秋一直到三國時，吳越之地可沒有后世的小橋流水、溫文爾雅，而是民風(fēng)彪悍的邊地，君不見項(xiàng)王三千江東子弟，東吳丹陽部曲都是驍勇善戰(zhàn)之輩。

    正所謂江南之俗，火耕水耨，魚稻富饒，不憂饑餒，其民眾信鬼神，喜淫祀。吳人有句話叫“寧可無食，不可無水”，水稻以水為主，江南又多水患，所以吳人從斷發(fā)紋身防水開始，對水有一系列祭祀和禁忌。從初生的嬰兒被抱到水中沐浴為始，到死后以船棺入殮為止，不知有多少與水有關(guān)的活動，因此水神的祭祀較多。

    所以，吳國人為了在“鬼神”和“水伯”面前表現(xiàn)自己的勇敢。常常陸能搏虎，水能擒蛟龍（鱷魚），南方的野蠻習(xí)俗一覽無遺。斗獸、斗劍風(fēng)氣也漸漸流行。

    和西方的古希臘、羅馬類似，吳越之地，最初的角斗是人與人之間的拳斗角抵，后來逐漸發(fā)展成為人與猛虎、熊羆、豹、野牛、甚至是鱷魚鯊魚的肉搏。到了后來，為了尋求更大的血腥，贏得鬼神更大的恩寵，吳人開始流行劍斗士：兩個斗士手里拿著一尺或兩尺長的利劍或戈矛、盾牌相互刺殺。

    他們?nèi)找瓜鄵粲谡饾杀卑?。常常為了取悅鬼神、吳王與貴族而搏殺到死，死傷者歲百余人。但還是有無數(shù)人趨之若鶩。于是當(dāng)這些劍士們被孫武組成密集方陣，沖向楚*陣時，方能所向睥睨。

    言偃不太高興：“這本是蠻夷之俗，緣何要引入中原。這不是以夷變夏么？”

    專鯽道：“此事對于小司寇大夫來說好處多多，子游你只管為我轉(zhuǎn)譯即可！”

    言偃無奈，只得繼續(xù)為專鯽轉(zhuǎn)譯道：“如果小司寇大夫能在競技場里讓輕俠和死囚們以劍相廝殺，或與猛獸搏斗，至死方休，一定可以為陶丘帶來更多貿(mào)易，讓府庫內(nèi)裝滿天下諸侯各式各樣的錢幣。因?yàn)槭廊私杂泻枚分^看斗劍可以讓他們得到滿足，從而使陶丘更加安寧富足。”

    無恤聽罷。沉吟片刻后說道：“就跟斗雞斗犬一樣？我知道人們看這兩種比賽時樂見血肉橫飛，最喜歡的則是賽后將失敗的雞犬砍頭那一瞬間。由此可知伯魚你說的沒錯，人們的確是喜歡血腥。若是將南方斗劍和斗獸之俗引入競技場中，的確可以獲得很大的利益，吸引更多的人來觀看……”

    君不見古羅馬的角斗行業(yè)如此興盛，這就是人類骨子里的好斗和殘酷在起作用！

    聞言后專鯽點(diǎn)頭稱是，一旁的子貢，乃至于言偃都大驚失色。以為趙無恤被他說動了。

    倆人正要勸諫，卻聽趙無恤斬釘截鐵地說道：“然而不行。哪怕有再多的利益和好處，我都不會讓斗劍、斗獸進(jìn)入競技場中！”

    專鯽愣了：“既然有好處，為何不可？”

    “因?yàn)榫訍圬?，取之有道，推廣斗獸、斗劍，這是在用別人的性命來為自己取樂，是君子不能做的事情。我舉幾個例子罷，桀紂暴虐，殘民以逞，所以他們被湯武行仁，吊民罰罪了；當(dāng)年莒子庚輿喜歡劍，每鑄成一劍，必以人試劍，歲殺數(shù)十人，終于成為國人大患，于是他被驅(qū)逐?？傊?，用殘害民眾來滿足自己意愿，最終只有這種下場?！?br/>
    專鯽啞然，但他還是堅持道：“并非單單是取悅觀看者，也是在取悅鬼神。”

    趙無恤的聲音徒然提高：“未能事人，焉能事鬼！”

    專鯽的話噎在了喉嚨里，只得在那兒干瞪眼，而為趙無恤轉(zhuǎn)譯的言偃也一下子激動了起來，說話聲音都有些顫抖。

    “看來伯魚還是不明白我的為人，你若是和旁人打聽打聽，便知道我在領(lǐng)地推廣了止殉令。現(xiàn)在，驅(qū)使武士和隸臣去斗獸、斗劍而死，和將他們?nèi)搜撑阍嵊泻螀^(qū)別？只是換一種死法而已，我又怎么會同意？我中國之禮儀不同于蠻越，以人為本！本理則國固，本亂則國危，人畢竟是萬物之靈，任何一條人命都彌足珍貴，不是雞犬之流能相提并論的，此事不可為也，伯魚休要再說了！”

    專鯽理屈詞窮，沉吟思索，隨即仿佛被什么東西再次驚醒了，手不由自主摸向了腰間的佩劍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