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回道:“母親說得可不正是?壽小姐磊落無私,句句在理??蓱z阿大滿腔熱情,被一桶冷水澆了個冰涼凍透,什么話都堵在了喉嚨口,說不出講不明,恨不得剖出心來給人看。實在沒個捉拿,心急上火之間,就勾出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’這一樁來,想著不管其他,先捉著家里長輩這邊定準了親事,哪怕一時委屈了壽小姐,等回過頭來,到底能夠天長地久慢慢表白印證自己那片真心?!?br/>
洪氏聽了,略呆一呆,隨即就醒過味兒來,笑道:“好個阿大,好個沒捉拿亂投醫(yī)的。只是這主意雖餿,仔細想起來,卻是個真正能有效的。雖說一時半刻不免委屈了人家姑娘的心意,但常言說‘路遙知馬力,日久見人心’,后頭到底有個長久的證明在?!闭f著轉(zhuǎn)向章望,道:“難得阿大一番經(jīng)歷。且這樣的女子,我們家既然有大機緣遇上,怎么能夠隨它錯過?就是不知道這壽家到底是怎么樣個門第。貿(mào)貿(mào)然上門提親,總得尋個穿針引線,有個關聯(lián)說法。那姜舉子姜坦之跟回兒是好友至交,本也不錯。只是幾個都是平輩,有些話到底不好開口?!?br/>
章望笑道:“大奶奶別著急。剛剛我頭一句話就說了,阿大看上的這壽雁娘乃是壽芩壽廣蘭的女兒;壽芩的堂姐,嫁的恰正是南京忠獻伯府,大阿哥的岳家——雖說轉(zhuǎn)折兩道,到底算不上太遠,就沒有回兒跟姜坦之幾年來的私交厚誼,咱們跟諸暨壽家也套得上一句‘聯(lián)絡有親’的話?!?br/>
洪氏聽了,一顆心這才稍稍安定,然而隨即又猛地提起來,問:“等一等,我想起來了——這壽雁娘,難道就是南京大嫂子家里三太太的親戚姑娘,先前有意說給由兒的?”一句話出口,就知道說的不好了,趕忙轉(zhuǎn)向范舒雯,道:“好孩子,別多心。不過是我們這些長輩瞎白忙。不知道天定的姻緣竟不在遠處,原在眼前?!?br/>
一句話說得范舒雯又是羞,又是甜,站起來含糊一句,就悄悄兒避轉(zhuǎn)到章由身后去了。章由也只管憨憨地笑。洪氏見他們小夫妻兩個這樣,如何不滿心歡喜,一時別的心思也就都拋開了,向章望道:“都說姻緣姻緣,要聯(lián)姻結親,緣分兩個字是第一要緊的。如今看,這壽家小姐跟咱們家到底是有緣分的,只是并不合著由哥兒,倒是落在他兄弟身上了?!闭f得眾人都笑起來,紛紛點頭說是。洪氏這才說:“這門親事,我看倒好。就是阿大慮得是,到底是諸暨名門,舅舅家的根基多少配不上,果然要我們幫忙出力。就是不知道壽家是個什么意思,我們又該怎么去問?!?br/>
章望笑道:“一事不煩二主。先前是大阿哥大嫂子牽線幫忙,如今自然還煩托他們?nèi)?。只是按著先頭來信,大阿哥一家預定是十五號來常州。若等他們過來再說此事,不免就拖延耽擱了。然而不當面問,怕又多少說不清?!?br/>
章回就道:“不如父親寫一封信,給我?guī)Я肆⒖掏暇┤?。今天是十二,路上也不用兩天,就能送到大伯父大伯母那里。就是要往忠獻伯府去,也還有一整天工夫,斷然妨礙不到十五號啟程來常州?!?br/>
章望、洪氏對看一眼,似有意動,然而并不立時應允。章由看出父母顧慮,遂站起來向章回道:“老太太、老爺、太太跟前離你不得。還是我走一趟?!?br/>
章回笑道:“我去南京,還要見一見書院里程先生,問一問明春會試關節(jié)。再就是老師那里,雖說跟大伯父一道兒來,到底我親自去接更妥當些?!毖酃庥衷谡掠缮砗笠晦D(zhuǎn),旋即收回,不再說話。章由如何不知道他意思,有心要辯上兩句,偏偏又不曾明說一個字,只得笑一笑罷了,因說:“你明早出發(fā)。想想還有什么要隨行帶去的,身邊跟幾個人。趕緊告訴我,我預備車船去?!?br/>
旁邊章望、洪氏看他兄弟兩個模樣正自有趣,見章由轉(zhuǎn)說正事,也都回過神來。洪氏就說:“這倒是個空子,左右都要走一趟,不如問問大姑太太那邊是不是也有要捎去帶來的。我這就往澄暉堂去,順便也跟老太太、大姑太太、太太那邊知會一聲?!闭掠梢财鹕硐蛘峦溃骸拔宜湍赣H過去。并安排回兄弟明天出門的事。”章望點頭說可。洪氏便帶了范舒雯起身,章由奉著往澄暉堂去了。
章望見她婆媳母子三個出得正屋,方轉(zhuǎn)向章回,也不說話,只盯著他看。直看得章回忐忑不安,手足失措,忍不住問“父親看什么”,章望方才笑道:“我在看你這張嘴到底怎么生的,不讓你去吃說書這碗飯,簡直白費了這兩片肉皮——剛剛這一段長篇大論,說得倒也精彩中聽,就差沒有天花亂墜。只是我怎么看,都覺著是在哪里演練過了一樣?!?br/>
章回就忍不住臉紅一紅,道:“什么都瞞不過父親。先前在花房外頭棚架子下看阿大書信,不提防笑出聲來,引了林妹妹過來看見,就跟她說了一回。難得林妹妹的反應,跟母親剛才都是一樣的?!?br/>
章望原本只是隨口一說,并沒有其他,不想章回老老實實就交代出來,頓時失笑。啐他一口,道:“沒出息的混賬小子!虧得是我,倘在你林伯伯跟前也這么不打自招,可仔細你的皮!”說得章回只管撓頭。
章望笑了一回,重新端正起面孔,看著章回道:“你在我們跟前說書一樣,哄你母親、嫂子開心,詳略輕重,句句偏心,一番話都是事先演練過的。所以到底你還跟你母親兄長遮掩了什么?有先前不便說的,不妨這就說出來?!?br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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