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清宮的殿門被人粗魯?shù)仵唛_,伴隨著朱厚照的哭聲,打破了殿內(nèi)這對夫妻最后的獨處和訣別。
朱厚照踉蹌著奔到弘治帝榻前跪下,抓住他的手哭道:“父皇,他們說你醒了,是不是身子已經(jīng)好了?”
弘治帝怔怔注視著他世上唯一的骨血,眼淚越流越多,臉上卻綻開了笑容。
“厚照,父皇一直在等你……”
聽到這句仿佛臨別的話,朱厚照心中徒然一沉,神情呆滯如遭雷殛。
“父皇……”
輕輕撫摸著朱厚照的頭頂,弘治帝滿腔的無奈和痛苦。
他何嘗愿意扔下這錦繡江山和賢妻孝兒?但能多活幾年,哪怕做個無權(quán)無勢的平凡百姓他也愿意,可惜天不假年,如之奈何?
弘治帝喘息著努力撐起身子,張皇后急忙扶著他的胳膊將他扶起,靠坐在床榻邊。
淚水在眼眶中折射出一道模糊顫抖的身影,弘治帝虛弱地咳了兩聲,凄然笑道:“厚照,以后你要當一個好皇帝,父皇一生的心血全部傾注在這大明江山里了,你莫將它敗了,否則將來你無顏見父皇和列祖列宗,記住啊,做個好皇帝……”
朱厚照大哭道:“父皇說的什么話?兒臣一句也聽不懂……”
弘治帝嘆息著笑道:“父皇……要向你告別了,父皇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,那里沒有大臣們的吵吵嚷嚷,沒有那些仿佛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內(nèi)憂外患,也沒有堆積如山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奏本,父皇這一生過得很累,父皇想休息了……”
朱厚照哭得肝腸寸斷:“父皇休息便是,兒臣幫你做這些,你不要死,好好看著兒臣,教教兒臣怎么當皇帝,父皇,兒臣尚幼,您怎忍心棄我而去?”
“孩子,父皇護不了你一輩子,你要學(xué)著自己長大,將來好好孝敬你的母后和太后,本來你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,可惜他們幼年早夭,唯獨剩了你一個,由此看來,你是個有福分的孩子,江山交到你手里,朕很放心?!?br/>
“父皇,兒臣不想當皇帝,只要父皇好好活著,兒臣愿在父皇羽翼下當一輩子的太子……”
弘治帝笑了,一邊咳嗽一邊努力地喘息著,仿佛想為自己多爭取一點淡薄的生機。
“莫說胡話了,……厚照,你的責(zé)任很重,父皇這個皇帝當?shù)貌缓?,治理了十八年,江山社稷仍然隱患重重,北有蒙古伯顏猛可歲歲犯境,南有倭寇擾我沿海疆土,西有四川土司頻頻造反,父皇本想多活些年頭,把這些隱患全部剪除,交給你一個干干凈凈的太平江山,讓你享一世無憂無慮的榮華富貴,可惜天不假年,父皇終究來不及去做了,這些事情以后全靠你了,厚照記住,徐徐圖之,不可過急,你是個毛躁的性子,但軍國大事不能毛躁,妄動刀兵則傷國運氣數(shù),凡事多聽聽內(nèi)閣大學(xué)士們的意見,不要任性妄為?!?br/>
朱厚照哭著使勁點頭:“兒臣知道了?!?br/>
交代完這些,弘治帝忽然覺得心中一陣輕松,擔(dān)負已久的重擔(dān),伴隨著對皇后和兒子的愧疚,這一刻全都卸下了。
從兒時深宮里日夜的提心吊膽,到登基為帝后的如履薄冰,為這遍地瘡痍的江山社稷,弘治帝殫心竭慮,操勞半生,他真的累了。
看著弘治帝漸漸灰敗的臉色,朱厚照頓知不妙,情急大哭道:“父皇,你不能死!你答應(yīng)過的,忘了嗎?你答應(yīng)過兒臣,永遠不死的!”
弘治帝喉頭嘶嘶作響,正是臨終燈枯之際,朱厚照的哭泣聲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,他艱難地轉(zhuǎn)過頭,注視著此生唯一的骨血,虛弱地笑道:“對不起,父皇撒謊了,世上哪有不死的人?厚照,你……快長大,做一個……好皇帝……”
“父皇,父皇!兒臣親手為你做了羹湯,兒臣這次做得很好喝,秦堪嘗過的,他說很好喝,你睜開眼,喝一口好不好?喝一口你的身子就會好起來了?!?br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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