霸州之戰(zhàn)已成了唐子禾最大的夢靨,那攻城的炮聲,山!崩般的喊殺聲,還有穿著布衣的百姓奮不顧死沖上城頭與官兵決戰(zhàn),卻含恨倒在血泊里的一張張死不瞑目的面孔,至今仍在唐子禾腦海中浮現(xiàn)。
這是一筆沉重的債,唐子禾選擇了償還,背負(fù)重債一死了之是懦弱的,唐子禾選擇倔強地活著,用余生償還她欠下的債。
秦堪除了嘆息還能說什么?
搖晃的車廂內(nèi),二人沉默許久,仿佛都聞到當(dāng)初霸州城下彌漫著的濃烈硝煙味道,無數(shù)金鐵相交和慘叫聲里,那血與火交織成的幻像仿佛巨獸張開的大嘴,吞噬著秦堪和唐子禾的心神。
說是興亡百姓苦也好,說是一將功成千骨枯也好,三千條性命在他和她的意志下終究已逝去。
他和她都想改變這個世道,只是方法不同,如果可以的話,秦堪死后寧愿像武則天那樣留一塊無字空碑,他的一生做過對的事,也做過錯的事,殺過的敵人也殺過無辜,種種對錯留給后人們評說。
做了,便是做了,無怨無悔。時間倒回當(dāng)初的霸州城下,秦堪仍會選擇舉起屠刀。
“秦堪,我又要離開你了……陪我下車走走好嗎?”唐子禾幽幽嘆息。
秦堪敲了敲車廂木壁,馬車瞬時停下,車外已快到京師城門,二人踏著落日的余暉,在京師的護(hù)城河邊靜靜緩行。
不知何時二人的手牽到一起,落日在他們身上灑下金黃色的光芒,二人長長的影子仿佛融為一體……
唐子禾走了,秦堪看著她孤獨的背影在落日里漸行漸遠(yuǎn),想到她獨自一人要面對江湖上的風(fēng)急雨驟,一個人吃飯睡覺,一個人躲避風(fēng)雨……秦堪的心忽然間感到刺痛,為她。
“償還了所有的債,我回來找你秦堪,那時我會戴上紅蓋頭,希望你親手把它揭開?!?br/>
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話。
寅時。
百官聚集承天門等待宮門開啟。
京師永遠(yuǎn)不缺少八卦,仿佛京師從官員到百姓都長著兩張嘴一張嘴負(fù)責(zé)吃飯,另一張嘴比較賤,張家長李家短,都能拿出來品頭論足一番,十八層地獄里有一層拔舌地獄,就是專為這種人而設(shè)的。
大臣們穿著各色官袍,迎著春日微寒的晨風(fēng)站在承天門外三五成群聚在一處低聲議論交談,人群中不時傳出一陣輕輕的笑聲。
御前街方向遠(yuǎn)遠(yuǎn)走來一乘官轎,官轎在承天門前停下當(dāng)身穿蟒袍的秦堪走出官轎時,廣場上交頭接耳的眾臣們?yōu)橹混o,人人皆用一種秦堪看不懂的目光注視著他。
秦堪心下奇怪,雖然他很少參加早朝,可謂是金殿上的稀客,而且因為平叛離開京師半年,但也不至于讓大家用一種仿佛不認(rèn)識他的陌生目光看待吧?
平滅叛亂大勝還朝,按理群臣應(yīng)該主動走來向秦堪賀功,可是秦堪站在承天門前的廣場上卻仍是孤孤單單一人,無數(shù)人只是遠(yuǎn)遠(yuǎn)的看著他,仿佛他身上帶著瘟疫一般。
秦堪無聲苦笑。
這個朝堂里他仍是孤獨的,不論為朝廷立下多大的功勞,他仍是所謂清流大臣們眼中幸進(jìn)的佞臣就算立下潑天的功勞,佞臣仍是佞臣,仍是清流眼中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標(biāo)。
他現(xiàn)在能做的大概只有橫眉冷對千夫指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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